黑巖小說

第184章（第2頁）

遙遙地看見一池波影，當(dāng)他們抵達(dá)水木明艷的“四方池”后，阿元終于看見了自己的舊居。

無主的乾光殿，披一身凄迷的水光月光與夜色，仿佛一只無岸可依的棠木舫，將要永恒地漂泊于寰海之上。

江玄深深蹙眉，驟見這座艷妝金縷半退卻的殿宇，心頭便無端涌出“紅顏薄命”四字。它是凄艷而風(fēng)流的，又帶著春至盡處的頹然。招霜風(fēng)之嫉，惹雨雪之妒，日摧月折，損減成今日模樣。

他轉(zhuǎn)而看向身邊的妻子，她一臉清氣，哀而無艷，并不像這座高殿的主人。微微喜悅夾在心跳中，他緊緊攥著妻子的手，似乎他已經(jīng)帶她遠(yuǎn)離了金粉披靡、暗香詭譎的紛紜禍亂。

不，不，然而這還不夠。

“江玄，你握疼我了……”

江玄松開手，同她十指緊扣，低低垂睫看她：“阿元，有一天，我會(huì)像你離開南越一樣，離開江幫?！?/p>

驚訝之情難掩喜悅：“真的？”

“是。我知道你不喜歡處身于庸雜的人網(wǎng)之中?！苯ζ饋恚寄渴鏁城移胶?，“咱們可以找個(gè)鄉(xiāng)下地方過簡素日子。你吃食用度都儉省，我去做私塾先生，你在家中蒔花養(yǎng)草，便夠過活了?！?/p>

阿元眼中微光粼粼，褐影成詩：“可……可屈了你的出身與才干？”

江玄道：“蝸角虛名，蠅頭微利，咱們與權(quán)勢絞纏已久，聞其腥臭，有什么看不開的？日食三飯、夜眠七尺、有美一人，足矣，夫復(fù)何求？”

阿元的臉上徐徐綻開一個(gè)笑容，她像一個(gè)捉到春天的孩童，情難自控，喜難自禁。牽著丈夫便往舊日的寢殿直奔。

阿元繞過丹漆殿門，瑩白的手附在鏤金邊的扶?；ǖ裆?，輕推了一下殿門。

“是誰？”

殿內(nèi)傳來一聲低低的，略微顫抖的聲音。

朱門徐徐而開，徘徊流光涌入正殿，一室殘?jiān)潞Ｌ募t。

江玄看見阿元的身形一滯，腳便生根難拔，她的聲音喑啞微暗：“爹……爹？”

寶座前的人，似是吃了一驚，久久未語。

阿元僵在門前，欲退不敢，欲進(jìn)又難，她被鉗制在去與歸之間，動(dòng)彈不得。

燭光“嗤”地一聲燃起，一方舊紅宮闕被拂去蒙塵，再現(xiàn)人間。

一張寶座居中，座背是一整塊流動(dòng)的紅玉，形如焰火，彤彤含光；座后一面碩大的古銅寶鏡，鏡邊滿布蛇腹斷紋，彰然欲動(dòng)；寶鏡兩側(cè)，是形制罕見的古銅神樹，樹上九枝，枝上搖墜鳥獸蟲魚之形的玉石雜寶，光魄暗回；寶座兩側(cè)，立著人形獸面的古銅燈器，兩臂平抬，各各托起兩枝暗紅燭臺(tái)。

江玄暗里一驚：這些器物曖曖含光，簡直像是有三魂七魄的活物。

越無傷青袍緩帶，側(cè)身立在燈器旁，垂頸負(fù)手，半邊身子亮，半邊身子被埋在暗影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