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夜行以燭?;藘海奥坊薨?,你知道自己要去往何方么?”
紅蠟泣淚,舊銅嗚咽,阿元倏然在燈影中跪了下去,以頭搶地:“女兒不忠不孝?!?/p>
江玄訝愕之余,亦是伏低身子隨她一同跪拜。
越無傷并沒朝二人看上一眼,他背身向隅,只低頭撫須道:“吾也并非慈父?!?/p>
阿元抬起一雙眼,劍光如虹,細(xì)看才辨出那劍光竟是淚影:“我知道母親陛下已下了誅殺令。爹爹不必于此徘徊為難!是我大逆不道,叛寨私逃,令全族蒙羞!”
燈影搖曳,青袍緩動,越無傷終是走到了二人面前,他神情似是哀慟,似是慍怒,雙眉間隱隱泛青:“是,吾方才呆立殿中,是在想那不孝女!”
越無傷的聲氣倏忽低了下去,一落千丈,嘶啞欲裂,神色間大起憐愛之意,“吾想起十多年前,迎女帝歸越,就在顯圣門下,剛揭開那張小小襁褓,她哇然大哭,吾曾橫眉冷對三軍,可對著那個(gè)天底下最幼小最嬌美的嬰兒,卻不知所措,呆若木鵝;吾想起她7歲半時(shí)頂撞陛下,陛下怨吾等寵溺太過,將她罰在罪己巖,也給了吾一記掌摑,讓吾今后只以朝堂大事為重;吾想起她10歲時(shí)寒毒發(fā)作,渾身打顫,吾鎮(zhèn)日守在床邊未敢合眼,一身內(nèi)力終為她所散,那夜昴星望之如白氣,吾自哂已是廢人一個(gè),不知該如何再救她;她非我親生,可即便吾有十個(gè)親生兒女,也抵不上她的一根手指頭……”
越無傷說到此間,驟然蒼老的臉上滑落一滴熱淚,神情詭然,“就在方才,殿門被徐徐推開,吾正想著,是不是有人要進(jìn)來了?他會捧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問吾要賞。吾揭開長發(fā),會看見當(dāng)年顯圣門下的那張面孔……”
阿元亦是大慟,跪地而前,抱住越無傷的雙膝:“爹爹,你只當(dāng)沒有我這個(gè)女兒吧……”
越無傷忽陰慘慘地斜開一弧笑,他的人太儒正了,顯得那笑更卑劣可怖了,簡直像被惡鬼懾去了魂魄。
“凰兒,不是你的錯(cuò)。你這樣無辜,可是……可是你不該活,你不能活……地一水怎么沒有要了你的命?它該當(dāng)是早早地了結(jié)掉你啊……”
越無傷那番嘆息太滲人了,江玄大恐,屈身而前,一把將阿元攬?jiān)谧约簯阎校⒃锌嘟诟概樯钪胁豢勺园?,淚水漣漣。
越無傷眼鋒轉(zhuǎn)利,亮若霜箭,射向江玄,微一頷首道:“你就是江煥之子——江玄。”
江玄護(hù)著阿元起身后退:“見過岳父大人,小婿失儀。”
越無傷已自哀慟中醒悟過來,整個(gè)人便似冷水浸過了一般,生出一股子寒津津的雅正儒風(fēng),他將幾點(diǎn)微須撫了撫:“老翁勸你,別退了,狐螽……”
越無傷話音一落,江玄身后那扇半開的殿門,頃刻便被一陣巨力震得緊閉。
阿元望向身后:“狐螽伯伯……”
江玄心頭亂跳,大覺不妙,阿元腦中一團(tuán)混沌,下意識想掙脫江玄……
江玄低聲道:“你的狐螽伯伯功夫如何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