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開始批閱奏章。第一份是戶部報來的糧稅折子,地方上報今年夏收豐稔,請求減免兩州賦役。她提筆寫下“準”,加蓋監(jiān)國印。
第二份來自兵部,北境哨探回報,狄部有小股騎兵越界劫掠,守將已擊退,但建議增派戍卒。她略一思索,命調(diào)江淮機動營兩千人輪防,同時令工部加快邊境烽燧修繕。
第三份是吏部提名,三位致仕官員主動請纓,愿赴偏遠州縣主持鄉(xiāng)學。她圈出名字,批注“速發(fā)路引,配驛馬兩匹”。
一上午過去,她未起身,也未飲水。奏章堆疊減少,新的又不斷送來。太子幾次側(cè)目,見她始終靜坐,才安心繼續(xù)處理事務。
午時過后,最后一批奏章送走。她靠在椅背上,閉眼片刻。簾外陽光斜照,映在她臉上,白玉簪邊緣泛起淡淡光暈。
一名內(nèi)侍輕步進來,低聲稟報:“太上皇已入住南苑,遣人送來一封信?!?/p>
她睜開眼:“念。”
“他說,園中菊花開得好,改日可同去賞?!?/p>
她沒說話,只點了點頭。
內(nèi)侍退下后,她起身走到窗前。宮道上行人往來,皆步履匆匆。遠處傳來鐘聲,是每日正午的報時。
她望著那條通往宮門的長路,想起很多年前自己第一次進宮的樣子。那時她低頭走路,不敢抬頭看人。如今她站在這里,整個朝廷都在等她的決斷。
傍晚時分,她回到鳳儀殿東暖閣。這里已被改為政事堂,桌上攤著《新政綱要》。她坐下,重新翻開折子,開始核對明日要議的幾項人事任命。
一名女官進來點燈。燭火亮起,映在卷首“皇后監(jiān)國”四字上。
她伸手撫過那枚印信,指尖停留片刻。
窗外夜色漸深,宮燈次第點亮。她依舊坐著,筆尖在紙上劃動,發(fā)出沙沙聲響。
一道身影悄然出現(xiàn)在門口,是太子。他站在那里,沒有進來,也沒有離開。
她察覺到動靜,抬頭看他。
“母后?!彼K于開口,“您不累嗎?”
她放下筆,看著他:“你還記得第一次斷案的事嗎?”
他點頭:“那年田產(chǎn)糾紛,您教我查地契、問舊吏?!?/p>
“你現(xiàn)在面對的,不過是更大的案子?!彼f,“每一道折子,都關(guān)系千百人的生計。我不敢停,也不能停?!?/p>
太子沉默良久,低聲道:“可父皇已經(jīng)退了。”
“所以他能去賞菊?!彼酒鹕?,走到他面前,“而我不能?!?/p>
她伸手替他整了整衣領:“你還年輕,會慢慢明白。有些事,不是誰想放就能放下的。”
太子低頭,聲音很輕:“那您打算什么時候放手?”
她沒回答。外面?zhèn)鱽砀穆?,已是戌時。
她轉(zhuǎn)身走回案前,重新坐下,拿起另一份奏章。
筆尖蘸墨,落在紙上。
墨跡未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