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你們……是從‘天外’掉下來的吧?”
“天外”二字,如同兩塊冰冷的巨石,轟然砸進小土屋的死寂里!阿寧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尾椎骨直沖天靈蓋,渾身的血液仿佛瞬間凍結(jié)!他猛地抬頭,眼睛瞪得溜圓,嘴巴微張,卻發(fā)不出任何聲音,只能死死地盯著灶火旁那張在昏黃光影里平靜無波的臉。
王浩的反應(yīng)更直接,破碎鏡片后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大小,身體如同被無形的電流擊中般猛地一顫,下意識地向后縮了一下,背脊重重撞在冰冷粗糙的土墻上,發(fā)出沉悶的聲響。他喉嚨里發(fā)出短促的、倒吸冷氣的嘶聲,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,幾乎要破膛而出!
暴露了!徹底暴露了!這個老周頭,他什么都知道!他看出了他們的來歷,看出了他們的異常!白天老婦人那聲“天外邪祟”的尖叫如同魔咒般在腦海中回響,被孩童石塊砸破額角的劇痛仿佛再次襲來!巨大的恐懼如同冰冷的巨蟒,瞬間纏繞住心臟,瘋狂收緊!
跑?往哪里跑?外面是濃得化不開的黑暗和充滿敵意的陌生世界!
反抗?面對這個能一語道破他們最大秘密、眼神深不見底的老人?
絕望如同冰冷的潮水,瞬間淹沒了飽食帶來的短暫暖意。阿寧的手下意識地捂緊了褲袋,隔著粗糙的布料,那塊冰冷的琉璃碎片硌得他生疼。王浩的手指則死死摳進了冰冷的泥土地面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發(fā)白,破碎的鏡片后,眼神充滿了驚惶和絕望的死寂,如同被逼到懸崖邊的困獸。
然而,預(yù)想中的斥責、恐懼、甚至直接的攻擊并未到來。
老周頭只是平靜地看著他們瞬間煞白的臉和劇烈的反應(yīng),渾濁的眼底深處,那絲難以言喻的了然和一絲……難以察覺的疲憊,似乎更濃重了些。他仿佛早已料到他們的驚恐,只是微微搖了搖頭,發(fā)出了一聲極輕的、仿佛來自歲月深處的嘆息。
“別慌。”他沙啞的聲音打破了令人窒息的沉默,語調(diào)依舊平緩,甚至帶著一絲安撫的意味,“老頭子我,不吃人,也不抓‘邪祟’?!?/p>
他拿起那根細木棍,撥弄著灶膛里徹底熄滅、只剩下一片死灰的余燼。動作緩慢而穩(wěn)定。
“這里,叫‘落塵鎮(zhèn)’?!崩现茴^的聲音不高,卻清晰地在小屋里回蕩,帶著一種說書人特有的韻律感,開始講述,如同在展開一幅塵封的地圖,“在墟界的地圖上,小得像一粒沙子被風吹到了最不起眼的角落。再往西,就是荒蕪的‘沉沙原’,傳說那里連濁氣都稀薄,只有風化的石頭和渴死的荒獸骨頭。往東……”他頓了頓,渾濁的目光似乎投向門外無邊的黑暗,“隔著幾重山,是‘黑石城’,那里有高墻,有穿甲胄的兵士,有能引動微弱‘清氣’的符紋師學(xué)徒……不過,離我們太遠,太遠了?!?/p>
他的話語里,第一次清晰地勾勒出這個世界的名字——“墟界”。落塵鎮(zhèn)、沉沙原、黑石城、濁氣、清氣、符紋師……這些陌生的名詞,帶著沉甸甸的分量,砸在兩個異界少年的心上。王浩破碎鏡片后的眼神,從絕望的驚惶中,掙扎出一絲專注的探索欲,他努力捕捉著每一個詞,試圖將它們拼湊起來。
“落塵鎮(zhèn)里住的,大多都是凡人?!崩现茴^繼續(xù)說著,聲音里帶著一種置身事外的平靜,“像你們白天看到的那些人一樣,面朝黃土背朝天,刨食不易。濁氣厚重,清氣稀薄,能感應(yīng)到天地之氣、走上符紋之路的,萬中無一。就算有那么一兩個有丁點資質(zhì)的,也早就被黑石城的人接走了,留在這里的,都是些……等死的人?!彼昧艘粋€極其沉重的詞,語氣卻平淡得像在說天氣。
“日子嘛,”老周頭扯了扯嘴角,露出一個極其苦澀、近乎沒有笑意的弧度,“也就那樣。餓不死,也吃不飽。看天吃飯,看命活著。最大的盼頭,也就是晚上聽我老頭子敲幾下醒木,講幾個不著邊際的仙魔故事,在夢里當一回飛天遁地的大能,醒了,該刨土還得刨土。”
他枯瘦的手指輕輕摩挲著放在旁邊木墩上的、包著醒木的粗布包,動作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珍視。chapter_();
“老頭子我,叫周硯,年輕時也走過些地方,見過點世面。”他的聲音低沉下去,帶著一絲遙遠的追憶,“老了,沒兒沒女,就剩這把老骨頭和這張嘴??窟@點說書的本事,混口飯吃,也混個地方住?!彼噶酥高@間家徒四壁的小土屋,“這破地方,就是我的窩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