老周頭靜靜地聽著,布滿皺紋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,只有那雙渾濁的眼睛,在油燈搖曳的光線下,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古井。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輕輕敲擊著,發(fā)出極細(xì)微的嗒嗒聲。
“遭災(zāi)……迷路……”老周頭重復(fù)著這兩個詞,聲音低沉,聽不出是信還是不信。他的目光再次落回王浩身上,準(zhǔn)確地說是落在他那副碎裂的眼鏡上。“這琉璃片片架在鼻梁上……也是遭災(zāi)時撿的?”
王浩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!眼鏡!這個在現(xiàn)代社會再普通不過的東西,在這個連玻璃都未必普及的世界,簡直是明晃晃的靶子!他喉嚨發(fā)干,艱難地咽了口唾沫,聲音有些發(fā)緊:“是……是的,老周伯。在……在一個破廟里撿到的,看著……看著還能用,就……”他編不下去了,聲音越來越低。
老周頭沒再追問眼鏡。他那雙洞悉世事的眼睛緩緩移開,最終落在了阿寧下意識捂著的褲袋位置——那里,是琉璃碎片藏身之處。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那層粗糙的校服布料。
小屋里的空氣仿佛凝固了,只剩下油燈燈芯燃燒時細(xì)微的噼啪聲和門外嗚咽的風(fēng)聲。阿寧感覺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,那塊冰冷的碎片仿佛在發(fā)燙。王浩屏住呼吸,破碎鏡片后的眼神充滿了緊張和戒備,身體微微繃緊,做好了隨時應(yīng)對最壞情況的準(zhǔn)備。
老周頭沉默的時間格外漫長。就在王浩和阿寧的神經(jīng)繃緊到極限時,他卻緩緩收回了目光。他伸出手,枯瘦的手指竟出乎意料地,輕輕觸碰了一下王浩校服外套的袖口——那光滑的、化纖材質(zhì)的布料。
指尖在那現(xiàn)代工業(yè)織就的布料上極其輕微地摩挲了一下,動作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。渾濁的眼睛里,似乎有某種極其復(fù)雜、難以言喻的光芒一閃而逝——那光芒里沒有驚訝,沒有困惑,反而像是一種……確認(rèn)?一種久遠(yuǎn)的、塵封的回憶被觸動的漣漪?
那異樣的光芒轉(zhuǎn)瞬即逝,快得讓兩個精神高度緊張的少年幾乎以為是油燈晃動的錯覺。
老周頭收回了手,重新坐直了身體,臉上的皺紋在光影中顯得更加深刻。他拿起細(xì)木棍,又撥弄了一下灶膛里幾乎熄滅的余燼,幾點微弱的火星不甘心地跳動了一下,旋即徹底黯淡下去。
他沒有再追問他們的來歷,也沒有再提“琉璃片片”或那副古怪的眼鏡。只是用那沙啞低沉的聲音,仿佛自言自語,又仿佛是對著虛空,平靜地拋出了一句話,如同在平靜的水面投下了一塊巨石:
“遭災(zāi)迷路……是假話?!?/p>
王浩和阿寧的心跳驟然停止!血液仿佛瞬間凍結(jié)!
但老周頭接下來的話,卻讓他們?nèi)鐗嫳叩耐瑫r,又感到一股難以言喻的荒誕和寒意:
“你們……是從‘天外’掉下來的吧?”
“天外”!
這個詞,像一道冰冷的閃電,瞬間劈開了小屋里的死寂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