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色如墨,文淵閣的飛檐在月光下投下猙獰影子,像一頭蟄伏巨獸的利爪。
風(fēng)穿廊而過,卷起幾片枯葉,簌簌作響,仿佛有誰在低語。
沈青梧伏在梁上,黑衣融于暗影,呼吸輕得幾乎斷絕。
她右眼刺痛難忍,那道猩紅細(xì)線已悄然爬至眼角,每動一次瞳孔,便如針扎刀割。
陽氣枯竭的寒意自丹田蔓延,命油殘焰微弱跳動,隨時可能熄滅。
但她必須來。
昨夜圣旨賜她協(xié)理典籍,看似恩寵,實為圈禁——蕭玄策將她置于監(jiān)視之下,也等于將她推向風(fēng)暴中心。
而她知道,真正的殺局不在明處,在那些被塵封、被篡改的文字深處。
燼瞳曾警告她:“律噬入魂,再進(jìn)一步,便是身化律條,永世不得超生?!笨扇舨惶と脒@文字煉獄,又怎能撕開偽天之法的假面?
她悄然落地,足尖未驚起一絲塵埃。
借著月光推開夾壁暗門,腐朽紙香撲面而來,夾雜著鐵銹與血的氣息。
角落里,一個佝僂身影蜷縮如枯枝,耳貼泛黃古卷,嘴唇微顫。
“紙在哭……三百七十二卷都在喊冤?!崩仙暼缈菥匾?,“它們記得,每一筆落下時,都有人在流血?!?/p>
沈青梧屏息走近:“你是斷筆?”
老僧猛地抬頭,空洞雙目竟映出她右眼血痕,渾身一震:“代罪判官……你竟活著走進(jìn)了律淵!快走!這里的字會吃人!”
“我不走。”她聲音冷如霜刃,“我要知道真相——誰寫的律?為何逼我認(rèn)罪?”
斷筆沉默片刻,干裂的手指緩緩撫過古卷邊緣,指尖滲出血珠,染紅一頁殘章。
“真正的天律,早已失傳?!彼驼Z,“昔年判官以心證罪,不立文字。后人懼亂,始書成冊??晒P一落,貪嗔即附,權(quán)欲執(zhí)筆,便成了‘篡律’?!?/p>
他指向最深處:“唯有初代真律碑尚存一線靈識,碑靈名‘石語’,只說真話。但無人尋得。”
話音未落,整排書架忽然轟然滑動,木石摩擦之聲刺耳欲聾,塵灰彌漫中,一塊斑駁石碑赫然顯露。
碑身龜裂,苔痕遍布,唯中央刻著一個字——
剎那間,地底傳來沉重聲響,似有巨物蘇醒。
一道沙啞、粗糲的聲音從四面八方響起,如同兩塊巨石相互磨碾:
“昔年判官以心為墨,不立文字。后人懼亂,始書律法。然筆一落,貪嗔即附。”
沈青梧心頭劇震。
“嚴(yán)氏所行‘天律契’,非鎮(zhèn)邪,乃逆術(shù)?!笔Z繼續(xù)道,“聚九千士子,共書一人之名,引萬念歸一,鑄‘律魔’之形。此魔不成則罷,一旦成型,反噬執(zhí)律者,吞其神智,奪其權(quán)柄,終成無主之律,屠盡天下有罪無罪之人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