晨光初照,金鑾殿廣場余燼未冷。
沈青梧立于萬魂碑殘基之上,白衣染血,發(fā)如霜雪,雙目空茫。
她已記不清昨夜為何跪地,也不知掌心那道裂開的傷口因何而生——只覺胸口“生”字印記隱隱發(fā)燙,像有千萬根銀針扎進(jìn)骨髓,又似有無數(shù)聲音在耳畔低語,嘶喊、哭泣、哀求,混成一片混沌的潮水,將她的神志一次次拍向深淵。
她抬手按住心口,指尖觸到一片冰涼。
頸間的玉鎖靜靜貼著皮膚,灰白無光,卻仿佛仍殘留著某個男人的氣息。
“你認(rèn)了罪,換了新律?!睜a瞳的聲音從側(cè)后方傳來,低沉如夜風(fēng)拂過荒墳。
他半跪于她身側(cè),手中緊握石燼碑,碑面裂紋縱橫,卻仍滲出微弱銀光,映著他赤紅的眼瞳,“萬魂叩天,以血為契。你代眾生受罰,也替這宮城重立規(guī)矩?!?/p>
沈青梧微微頷首,動作遲緩得如同提線木偶。
“那……我是誰?”她輕聲問,嗓音干澀如枯葉摩擦。
話音落下的剎那,整座皇宮震了一震。
嵌入宮墻、鋪陳于青磚縫隙間的九千銀符齊齊震顫,微光流轉(zhuǎn),宛如大地蘇醒的血脈。
一道道細(xì)碎銀芒自地底浮起,在空中交織成網(wǎng),無聲蔓延至每一寸曾埋下冤屈的土地。
忽有一聲驚叫自文淵閣廢墟方向炸響!
“火!書……書自己燒起來了!”
眾人轉(zhuǎn)頭望去,只見一卷殘破《刑律》憑空騰起銀焰,火焰中竟浮現(xiàn)出一名七品典簿的冤魂,面目扭曲,雙眼流血,嘶聲控訴:“我被嚴(yán)黨構(gòu)陷貪墨罪名,杖斃于獄中!妻女充奴,家宅抄沒——我不服!此律不公,天地共誅!”
銀焰未熄,御膳房方向驟然傳來陰鏡碎裂之聲!
緊接著是尚衣局、掖庭巷、冷宮井臺……凡曾被偽契所害、含冤而終之地,皆有銀符爆亮,亡魂顯形。
有的披枷帶鎖,有的斷頸垂首,有的懷抱嬰孩泣血而鳴。
他們不再沉默,不再徘徊,而是齊齊望向廣場中央那個白衣身影,仿佛她是唯一能聽見他們的存在。
石言碑文悄然浮現(xiàn),字字凝血:
“律已立,魂自鳴?!?/p>
不是人推行律法,而是律法借魂發(fā)聲。
新律非由朝廷頒布,非靠權(quán)勢壓服,它是從沈青梧斷裂的記憶與燃燒的陽壽中誕生的審判本能,是萬魂以怨為薪、以痛為火點(diǎn)燃的規(guī)則之光。
它不依附皇權(quán),不聽命官府,只回應(yīng)一個真理——欺心者,必遭反噬。
就在這萬靈齊訴、天地變色之際,一道玄色身影踏碎焦土而來。
蕭玄策一步一步走近,龍袍未換,冠冕未戴,卻比任何時(shí)候都更像一座不可撼動的山岳。
他目光落在沈青梧蒼白如紙的臉上,眸底翻涌著難以言喻的情緒——震驚、痛惜、還有一絲近乎貪婪的執(zhí)念。
他緩緩摘下腰間玉佩,那是帝王信物,蘊(yùn)養(yǎng)百年龍氣。
指尖一劃,鮮血滴落,順著玉鎖紋路滲入。
他想喚醒契約,想重新連接那個他曾囚禁三年的女人。
可當(dāng)他伸手欲觸她指尖時(shí),地面驟然裂開血紋,一道無形結(jié)界轟然升起,將他狠狠彈退三步,喉間一甜,竟溢出鮮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