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我只質疑事實。”謝緒凌不再理他,轉向皇帝,“陛下,臣無意追究舊怨,人死不能復生。臣只想說,我們敗了,但不能一直敗下去。”
他站起身,走到殿中懸掛的巨幅北境堪輿圖前。這個動作,讓所有人都愣住了。這和他“請罪”的身份,格格不入。
“蠻族此次南下,并非簡單的劫掠?!彼闷鹨慌缘闹笓]桿,指向地圖,“他們的先鋒騎兵,繞過了傳統(tǒng)的補給線,選擇了一條小路,直插鐵壁關后方的鷹愁澗。那里,是關內唯一的淡水來源。”
他頓了頓,繼續(xù)說:“斷水三日,軍心必亂。此時,他們的主力才從正面佯攻。李赫沒有選擇,他不出擊,就是渴死。他出擊,就是腹背受敵?!?/p>
殿內鴉雀無聲,只剩下他清晰的陳述。
“這不是一場遭遇戰(zhàn),這是一場蓄謀已久的殲滅戰(zhàn)。蠻族變了,他們有了謀士,有了新的戰(zhàn)術?!?/p>
王忠的臉色有些發(fā)白?!耙慌珊裕∧阍诰┏?,如何得知戰(zhàn)場細節(jié)?不過是紙上談兵!”
“我不需要在戰(zhàn)場?!敝x緒凌的手指在地圖上移動,準確地找到了一個點,“我只需要知道,鐵壁關的糧草,在戰(zhàn)前三個月,就從軍中直調改為了地方轉運。而負責轉運的云州糧臺,主官是王尚書你的內侄,對嗎?”
王忠渾身一顫,像是被蝎子蜇了一下?!澳恪阊趪娙?!”
“地方轉運,路線更長,耗時更多,也更容易被截斷。比如,在鷹愁澗上游投毒。”謝緒凌沒有理會他的咆哮,他的話語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,將整個戰(zhàn)局一層層剖開。
皇帝一直沒有說話,只是看著地圖上那個被指揮桿點中的位置。
“蠻族算準了我們的補給會出問題,算準了李赫的性格,算準了他會死戰(zhàn)不退。”謝緒凌放下指揮桿,“他們贏了第一陣。但他們也暴露了他們的野心?!?/p>
他轉向皇帝,躬身一揖。
“陛下,蠻族的目標絕非一個鐵壁關。門戶已開,他們的下一個目標,必然是云州城。一旦云州失守,整個北境將再無險可守,京城門戶洞開。”
他的話,讓殿內一些文臣的腿開始發(fā)軟。
“臣,有三策,可解云州之圍。”
這一刻,他不再是那個請罪的敗軍之將。他就是謝緒凌。那個曾經讓蠻族聞風喪膽的戰(zhàn)神。
王忠像是抓到了救命稻草,立刻喊道:“陛下,不可信他!他這是想借機重掌兵權,其心可誅!”
“第一?!敝x緒凌充耳不聞,“立刻急令雁門關守將趙毅,分兵五千,輕裝簡行,馳援云州。不求退敵,只求固守。”
“第二,命戶部加急調撥三十萬石糧草,不走陸路,改走水路,從盤龍江逆流而上,直達云州城下。此路雖險,但可避開蠻族主力?!?/p>
“第三,”他停頓了一下,整個大殿的空氣都仿佛被抽空,“在云州城外三十里的‘火鴉坡’,設伏。蠻族新勝,必驕。他們會以為我們只會死守云州?;瘌f坡地形狹窄,易守難攻,是騎兵的死地。只要誘敵深入,一把火,可斷其前鋒?!?/p>
條理清晰,環(huán)環(huán)相扣,切中要害。
沒有憤怒的控訴,沒有絕望的悲鳴。只有冷靜到可怕的分析和應對。
這比任何咆哮都更有力量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