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仲有睇到冇睇到嘅
梗加埋祂嘟有份”,直接指向存在主義哲學中關于自我本質(zhì)的探討。笛卡爾的
“我思故我在”
確立了主體性哲學的核心地位,強調(diào)
“我”
作為獨立思考主體的絕對確定性。然而,樹科在詩中卻以一種近乎悖論的方式否定了這種確定性,宣稱
“我唔喺我”,將
“我”
的存在消解于
“你”“他”“祂”
的多元關系之中。
這種自我的消解,實則是對主體間性理論的詩意詮釋。德國哲學家哈貝馬斯認為,主體并非孤立存在,而是在與他者的交往互動中建構自身的意義。在《偽我嘅宣言》中,“我”
不再是封閉自足的個體,而是成為一個開放的、流動的概念,與他人、與不可見的
“祂”(或許是超驗的存在,或許是集體無意識)相互交織、彼此滲透?!拔抑v嘅,嘟唔系我講嘅
我講嘅,嘟喺大家講嘅噃”,這兩句詩進一步揭示了語言表達的公共性本質(zhì)。每一個詞語、每一句話,都承載著社會文化的集體記憶與意義網(wǎng)絡,個體的言說不過是對公共話語的重新組合與演繹。
這一哲學轉(zhuǎn)向在詩歌史上并非孤例。莊子在《齊物論》中提出
“非彼無我,非我無所取”,強調(diào)自我與他者的相互依存;法國哲學家??乱仓赋?,“主體是話語實踐的產(chǎn)物”。樹科的詩歌以粵語為媒介,將這些哲學思考轉(zhuǎn)化為具象的詩性表達,在傳統(tǒng)與現(xiàn)代、東方與西方的思想碰撞中,開辟出獨特的存在之思路徑。
三、語言的悖論:表達與遮蔽的永恒困境
《偽我嘅宣言》在語言運用上充滿了悖論與矛盾。詩人一方面宣稱
“我講嘅,嘟唔系我講嘅”,否定個體言說的自主性;另一方面又通過詩歌創(chuàng)作本身進行著堅定的表達。這種悖論揭示了語言作為表意工具的內(nèi)在困境:語言既能夠傳達意義,又不可避免地對意義進行遮蔽。正如維特根斯坦所說,“凡是能夠說的事情,都能夠說清楚,而凡是不能說的事情,就應該沉默”,但詩歌恰恰是要在語言的邊界處探索那些難以言說的領域。
詩中的語言悖論還體現(xiàn)在粵語方言的使用上?;浾Z作為一種地方性語言,具有強烈的身份認同屬性,能夠精準傳達特定地域文化中的情感與思維方式;但同時,其相對狹窄的流通范圍又限制了詩歌意義的廣泛傳播。這種語言的雙重性,恰似詩歌中自我的矛盾處境:既渴望在特定語境中確立獨特的身份,又不得不面對被更大范圍的文化話語所稀釋的可能。
在詩歌的創(chuàng)作過程中,樹科似乎有意放大了這種語言的困境,將其轉(zhuǎn)化為詩歌的張力與魅力所在。通過不斷地自我否定與重構,詩人在語言的迷宮中尋找新的意義出口,使讀者在困惑與頓悟的交替中,體驗到詩歌獨特的審美愉悅。
四、詩學啟示:對當代詩歌創(chuàng)作的反思與突破
《偽我嘅宣言》的出現(xiàn),為當代詩歌創(chuàng)作提供了諸多啟示。在語言層面,它證明了方言作為詩歌媒介的巨大潛力,鼓勵詩人打破語言的桎梏,從多元的語言資源中汲取靈感。在主題層面,它對自我與他者、語言與存在等哲學命題的深入探討,提醒詩人在關注日常生活的同時,不應放棄對形而上問題的思考。在形式層面,它的短小精悍與思想密度,展現(xiàn)了詩歌以少勝多、以簡馭繁的藝術魅力。
與同時代的詩歌創(chuàng)作相比,《偽我嘅宣言》的獨特之處在于其將方言詩學與哲學思考的深度融合。在當下詩歌日益走向碎片化、平面化的趨勢下,樹科的這首作品以其深刻的思想性和創(chuàng)新的語言實驗,為當代詩歌注入了新的活力。它讓我們看到,詩歌不僅可以是情感的抒發(fā),更可以是思想的探險;詩歌的語言不僅可以遵循既定的規(guī)則,更可以創(chuàng)造新的規(guī)則。
結語
《偽我嘅宣言》以粵語為舟,以哲學為槳,在詩歌的海洋中開辟出一條獨特的航線。它通過對自我的解構與語言的實驗,展現(xiàn)了存在的復雜性與語言的無限可能。這首詩作既是樹科個人詩學探索的結晶,也是當代詩歌多元化發(fā)展的一個縮影。在未來的詩歌創(chuàng)作中,或許會有更多詩人從《偽我嘅宣言》中汲取靈感,在語言與思想的碰撞中,創(chuàng)造出更多富有生命力的詩歌作品。而對于讀者而言,反復品讀這首詩作,也將不斷獲得新的啟示與感悟,在詩歌的迷宮中探尋屬于自己的意義之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