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757章 《運動場上宇宙詩學》（第1頁）

《運動場上的宇宙詩學》

——論樹科《運動場同宇宙》的空間辯證法

文袖子

在當代粵語詩歌的星叢中，樹科的《運動場同宇宙》以其獨特的空間辯證法照亮了方言寫作的新可能。這首三節(jié)九行的短詩，通過運動場這個微觀宇宙的意象重構(gòu)，完成了對存在本質(zhì)的詩性叩問。當"空場"與"宇宙"在粵語的音韻褶皺中相遇，我們得以窺見方言詩歌超越地域性的普遍價值。

詩歌開篇的"空場，冇限，胸膛"構(gòu)成精妙的三位一體?？請龅奈锢韺傩栽诨浾Z特有的否定詞"冇"中發(fā)生變異，"冇限"既是對運動場邊界的消解，又暗合《道德經(jīng)》"埏埴以為器，當其無，有器之用"的哲學觀。詩人將"胸膛"這個人體空間與運動場并置，令人想起海德格爾對"在世存在"的論述——身體作為最初的空間經(jīng)驗，與外部世界形成鏡像關(guān)系。這種空間疊印在第二節(jié)達到高潮，"運動星塵心相"的意象明顯呼應著威廉·布萊克"一沙一世界"的宇宙觀，卻又通過粵語特有的"嘟"（都）和"乜嘢"（什么）等虛詞，賦予其嶺南生活的質(zhì)感。

詩歌中反復出現(xiàn)的"一樣一樣"構(gòu)成獨特的語言運動學。這個粵語特色的疊詞用法，既模擬了運動場上機械重復的肢體動作，又暗指本雅明所說的"機械復制時代的藝術(shù)"特征。當現(xiàn)代體育淪為標準化生產(chǎn)的景觀社會標本時，詩人通過方言的"陌生化"處理，讓"你嚟我往"的日常運動獲得了儀式性光芒。這種語言策略令人想起聞一多對新格律詩的探索——在固定形式中尋求變化，正如運動員在劃定場地內(nèi)創(chuàng)造無限可能。

第三節(jié)的"場域賦能"堪稱全詩的詩眼。這個社會學概念被詩人巧妙地粵語化，與布迪厄的場域理論形成對話。運動場作為"賦能的場域"，既生產(chǎn)著布爾喬亞式的身體規(guī)訓，也孕育著德勒茲所說的"逃逸線"。詩人用"我哋"（我們）這個粵語集體稱謂，暗示個體如何在共同運動中形成臨時性的"情感共同體"，這種集體性既區(qū)別于普通話詩歌中的宏大敘事，又超越了一般方言寫作的私人性。

從詩學傳統(tǒng)看，該詩延續(xù)了香港詩人也斯"用方言寫普遍"的創(chuàng)作理念。粵語特有的入聲字（如"冇"、"乜"）形成的短促節(jié)奏，模擬了運動中的呼吸韻律；而"星塵心相"這樣的文言殘留，則展現(xiàn)了嶺南文化"雅俗交融"的特質(zhì)。這種語言雜交性恰恰印證了巴赫金的雜語理論——在標準語與方言的張力中，詩歌獲得了解放的能量。

詩歌結(jié)尾的省略號構(gòu)成開放的運動軌跡。這個未完成的語法姿態(tài)，既指向運動本身的未完成性，也暗示著方言寫作的無限可能。當詩人將具體日期和地點"韶城沙湖畔"寫入詩題，他實際上是在踐行現(xiàn)象學"回到事物本身"的主張——讓詩歌扎根于特定的生活世界，卻又通過語言的煉金術(shù)使之升華為普遍經(jīng)驗。

在全球化語境下，這首粵語詩提供了抵抗同質(zhì)化的范本。它證明方言不是封閉的符號系統(tǒng)，而是如運動場般的開放空間，既能容納地方經(jīng)驗，又可對接人類共同的精神追求。正如運動場上的每個動作都在重演宇宙的基本律動，方言詩歌中的每個語詞都在重寫文明的基因密碼。

樹科這首詩最動人的地方，在于它用最接地氣的粵語，說出了最接"天氣"的哲思。當運動場變成宇宙的隱喻，當方言升華為存在的密碼，我們終于明白：好的詩歌就像完美的運動動作，總是在限定中創(chuàng)造自由，在重復中孕育差異。這或許就是《運動場同宇宙》給予當代詩學最珍貴的啟示——真正的普遍性，恰恰生長在最具體的方言土壤之中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