1042年,姚嗣宗、范仲淹首次提出了漸復橫山的方案:將主力分三路,每路步兵一萬,騎兵三千,使三路軍互掠于橫山。先鄜廷軍,引誘西夏軍來應,我方則退守邊寨或據(jù)險要,不與之戰(zhàn)。待其困乏撤軍之際,則派出環(huán)慶軍繼續(xù)引誘其回兵應戰(zhàn),此時再派出涇原之師加入戰(zhàn)斗,使西夏軍奔命不暇。這是總結(jié)歷史上在作戰(zhàn)經(jīng)驗而編制的奪取橫山的比較完整的作戰(zhàn)方案。
方案再好,也得有人去執(zhí)行,于是神宗即位后,任用王安石為相,“奮然將雪數(shù)世之恥”,變法圖強,勵精圖治。
熙寧年間向西攻取青唐吐蕃和角廝羅等政權(quán),拓地兩千余里,建立熙河路,對西夏逐漸開始占據(jù)戰(zhàn)略主動。與熙河拓邊同時,宋神宗也開始嘗試攻取夏土。他先是選取了橫山方向?qū)ξ飨陌l(fā)起進攻。治平四年(1067),宋將知青澗城種諤率兵逼降西夏綏州嵬名山部。
熙寧元年(1068年),建昌軍司理參軍王韶上《平戎策》,認為“西夏可取。欲取西夏,首先應當收復河湟,如此則夏人腹背受敵,不攻自破”。神宗認為王韶之議頗為有理,決定在對夏關(guān)系上改變長期以來的守勢,采取主動攻取的方略。
在此期間,一顆將星冉冉升起,不過此人身份特殊,歷史評價毀譽參半,此人就是李憲。
李憲是趙宋從監(jiān)軍變?yōu)楠氄栖姍?quán)的武裝太監(jiān)的第一人,軍事才華出眾,征戰(zhàn)西北,開疆拓土,但是反對他的人也稱他為北宋的“四兇”太監(jiān)。
要知道因為漢唐宦官執(zhí)掌兵權(quán)的歷史教訓,尤其是唐朝的魚朝恩等大宦官可以掌握皇帝的生死廢立,給宋人留下了極大的心理陰影,趙宋一朝的宦官們一直處于被文官集團打壓的狀態(tài),李憲能突破極限,一方面和神宗皇帝的信任有關(guān),另一方面也體現(xiàn)了李憲過人的軍事才能。
熙寧三年(1070年),神宗派大臣韓絳經(jīng)略陜西,開幕府于延安。李憲在韓絳幕下?lián)巫唏R承受。韓絳的愛將種諤想謀取被西夏占領(lǐng)的橫山寨,李憲極言不可,但種諤不作理會,率兵襲敗西夏軍,帶兵三萬人修筑羅兀城(今陜西榆林鎮(zhèn)川鎮(zhèn)境內(nèi)),又派都監(jiān)趙璞、燕達修筑撫寧故城呰(今陜西米脂境內(nèi))。李憲認為此時分兵,有失掎角之勢,一旦形勢有變,各路均將難以自保。時隔未久,夏人果然攻取順寧呰(故址不詳),之后圍攻撫寧。當時種諤正在綏德軍(治今陜西綏德),聞得此信,茫然失措,以至于垂淚而不能下筆。這一戰(zhàn),夏人大獲全勝,宋軍新筑諸呰全都重歸夏人之手。朝廷得知戰(zhàn)報之后,貶種諤為汝州團練副使、潭州安置,韓絳亦因此謫知鄧州。由于李憲此次參與軍務,言之切當,遂得神宗倚重,又被派往河東路(治今山西太原),在經(jīng)略使趙禼幕下?lián)巫唏R承受。當時,趙禼對李憲的軍事才干也十分看重,兩人對邊事的論見往往不謀而合,因此,在一定程度上加強了北宋王朝針對北方強遼的軍事防御力量。
熙寧六年(1073年)初,王韶上奏請求興兵收復河湟之地。神宗準奏,并專意委派李憲前往巡視督師,與王韶協(xié)力進兵。不幾日,北宋大軍便攻占河州(今甘肅臨夏),拓地一千多里,招撫人口三十多萬,連河州羌酋木征之妻亦被俘虜,史稱“河州之役”。北宋在此設(shè)置熙河路(治今甘肅臨洮),任王韶為經(jīng)略安撫使,李憲亦因戰(zhàn)功加封東染院使、御藥院干當官。
夏人對此次役失利耿耿于懷,旋即開始報復,然而在牛精谷(故址不詳)、珂諾城(后改名定羌城,今甘肅廣河)兩次戰(zhàn)役中,宋軍卻再戰(zhàn)再捷。宋神宗十分贊賞李憲的軍事指揮才能,留他在熙河路安撫司干當公事,與王韶相為表里。
就在此年二月,表面上平息的河湟之地戰(zhàn)事再起。本來宋神宗以為河湟已定,遂調(diào)李憲前往鄜延路督師,但是被趕出河州的夏人酋長木征又聯(lián)合董氈、鬼章羌兵卷土重來,攻占河州踏白城(今甘肅積石山癿藏舊城村,故址尚存)。新任河州知州景思立聞訊,連忙集結(jié)兵馬殺到踏白城,但因出師匆忙,加之敵我眾寡懸殊,戰(zhàn)斗剛一開始,景思立所部便處于重重包圍之中。夏人復仇心切,蜂擁而上,宋軍官兵死傷極為慘重,連河州知州景思立也戰(zhàn)死在亂軍之中。攻破踏白城的木征等人,旋即把河州城團團圍住。按照常理,木征攻進河州易如反掌,但他不急于攻城,只在城外喧囂,聲言要殺盡宋軍官兵。
十萬火急的戰(zhàn)報接連送進京城,宰相王安石等人主張保存實力,放棄河湟地區(qū)。宋神宗-時也拿不定主意:不棄河湟,可能導致西北戰(zhàn)事更為慘重的失利;可是好不容易下定決心,好不容易奪回土地,就這樣放棄,未免太失大宋皇威。思之既久,還是降旨準許了王韶的請纓之奏。
此時李憲正趕往鄜延路(治延州,今陜西延安)按視軍情,行至興平(今陜西咸陽境內(nèi)),聽到河州兵變的消息,立即停了下來,靜候朝廷旨意。時隔不久,就等來了宋神宗的旨意:詔令李憲趕赴熙河路(治熙州,今甘肅臨洮),與王韶匯合,共同應對河州之變。
王韶是一位有勇有謀的老將,他深知木征等人久圍河州而不取,勢必是想伏兵于河州城外以待消滅北宋援軍,而一旦失去外援,再攻河州即如探囊取物,況且他們已與結(jié)河羌人結(jié)成掎角之勢,互為照應。一旦北宋援兵到來,便可合力圖殲。鑒于此種形勢,王韶決定先破木征的合圍之勢,再反過來攻其外援,這樣,河州之圍可以不戰(zhàn)而解。而李憲主張以賞賜激勵將士,突殺木征。
王韶、李憲二人在戰(zhàn)術(shù)上有了分歧,又一時難于說服對方,最后只好折衷處理:各率一路,各依其計而行。王韶遂率銳師繞開河州,直襲定羌城,出其不意全力攻打結(jié)河羌,切斷了西夏通道,繼而命偏將進入南山要沖。李憲則率所部在河州城外督兵力戰(zhàn)。
早在李憲巡視西北之前,宋神宗曾賜給他一面黃旗,旗上御書七個大字:“用命破賊者倍賞。”他深知西北將士心向王韶,隨己而征者斗志不盛。于是,出征前手執(zhí)黃旗立于軍營門口,號令三軍將士說:“此旗乃天子所賜,眾將士望旗而戰(zhàn),即如天子親臨督戰(zhàn),敢不用命!”將士們果然精神振奮,爭呼誓死向前。李憲又督促眾將士將傍山建造的所有營帳燒掉,以表示死戰(zhàn)之決心。之后,開赴河州前線,與木征所部在河州城下展開了慘烈的白刃戰(zhàn)。這一仗,直殺得天昏地暗,雙方折損極為慘重。直到李憲又生一計,命部將抄后路燒毀了木征等人的氈帳時,羌人這才人心大散,紛紛逃往踏白城死守。李憲順勢揮師,大破敵軍,一舉攻取踏白,并進至余川(故址不詳),連破十余座城垣堡寨,木征見大勢已去,遂率殘部來宋營投降。
河州之役的勝利,猶如給宋神宗注射了一支興奮劑,滿朝文武亦大事慶賀,李憲以功加昭宣使、嘉州防御使?;剡€京師后,又升為入內(nèi)內(nèi)侍省押班、干當皇城司事,均為令人側(cè)目的恩寵。
李憲深知朝臣對他擔任西疆帥臣頗為不滿,為了博取宋神宗的寵信,不給朝臣以抨擊他的口實,他決心在西北邊疆建功立業(yè)。熙寧九年(1076年)五月,羌酋隆吉卜等率眾擾邊,羌人降將木征請求帶兵征討,以報效宋朝不殺之德。李憲部將大都認為不能予以應許,唯恐木征有詐,但李憲卻支持木征,說“有何不可?羌人天性畏懼貴人。木征本為貴人,當能取勝?!闭J為大可不必如此拘謹,況且當此關(guān)頭,如果朝廷對木征將信將疑,反而會加深他對北宋王朝的貳心,不如因勢利導,給他一個報德機會。于是力排眾議,派遣木征帶兵征討。
木征盛裝出征,與隆吉卜所部對面列開兵馬。隆吉卜手下大都是臨時湊集起來的散兵游勇,見到木征如此威風,先自沒了斗志。木征揮戈掩殺,李憲的后續(xù)部隊也乘機而上,于是大獲全勝,酋首隆吉卜也戰(zhàn)死于亂軍之中。這一仗是李憲重返西北的第一次大捷。不久,另一支由董氈率領(lǐng)的吐蕃軍隊也迫于宋朝神威,前來歸順。消息傳到京師,宋神宗自然恩寵倍至,加封李憲為宣州觀察使、宣政使、入內(nèi)副都知,后又遷為宣慶使。
當時,由于北宋王朝對西夏連年用兵,國家財政頗為吃緊,糧餉軍需物資往往匱乏不繼,朝臣對此早有不滿。神宗又詔命李憲兼管熙河、秦鳳兩路財政。李憲受命,果斷裁減了十分之六的冗費開支,使得西北財政頓時緩解,可謂經(jīng)制有方。同時,李憲為了討好神宗,每年將西山(今甘肅和政境內(nèi))的巨大木材源源不斷地運往京師,以供神宗營修宮殿。為此,宋神宗專門在京師瑞皮坊賜給他一座華麗的園宅。
元豐四年(1081年),西夏發(fā)生政變,西夏惠宗李秉常失位被囚,國內(nèi)一片混亂。是年五月,西夏保泰統(tǒng)軍禹藏花麻以李秉常罹遭囚禁為名,敦請北宋王朝發(fā)兵進攻梁氏(西夏外威梁太后攝政)。北宋王朝認為這是對西夏用兵的難得機會,于是神宗御筆親書伐夏之命,發(fā)動五路大軍進攻西夏,李憲不僅參與其事,而且被任命為五路統(tǒng)帥,掌有節(jié)制諸路之重權(quán)。
此次伐夏,可以說動用了北宋王朝西北軍事全部精銳:熙河路經(jīng)略使李憲領(lǐng)兵出熙河;鄜延路總管種諤領(lǐng)兵出鄜延;環(huán)慶路經(jīng)略使高遵裕領(lǐng)兵出環(huán)慶;涇原路副總管劉昌祚領(lǐng)兵出涇原;河東路經(jīng)略使王中正領(lǐng)兵出河東。五路大軍,共集結(jié)五十萬人馬,浩浩蕩蕩圍攻西夏。宋軍的作戰(zhàn)計劃是:涇源、環(huán)慶兩路先取靈州(今寧夏吳忠境內(nèi)),然后直取興州(今寧夏銀川興慶區(qū));河東、鄜延兩路會師夏州(今陜西靖邊),再取懷州(今內(nèi)蒙準格爾旗境內(nèi)),最終直逼興州,企圖一舉蕩平西夏。這在宋神宗給李憲的詔書里也有明確的表述,說:“此番用兵,非一般戰(zhàn)事耳,意在蕩平項羌。此決非小事矣,若不上下一心,將士協(xié)力,何以致勝?故當不惜爵賞,以勵三軍將士,一舉圖之!”這說明北宋王朝是抱著消滅西夏的決心來進行這場大規(guī)模戰(zhàn)爭的。
八月,李憲率師先進入西夏境內(nèi)。駐守在西夏西使城(今甘肅榆中三角城)的黨項族首領(lǐng)訛勃哆聞風而降。粱乞埋(梁太后弟)派兵數(shù)萬趕去增援西使城,行至半路,聽到訛勃哆降宋消息,只好退守龕谷城(今甘肅榆中小康營鄉(xiāng)境內(nèi))。龕谷城本是西夏糧倉之一,李憲占領(lǐng)西使城之后,乘勝挺進龕谷城,大獲全勝,遂改城為寨,所儲大量糧谷盡為宋軍所得,加之弓箭等兵器無數(shù)。至此,李憲已奪得伐夏頭功。接著,他派副將駐守此地,又揮師向西攻取蘭州。
正當此時,鄜延總管種諤率部在米脂寨(即畢家寨,今陜西米脂),擊敗梁永能八萬大軍。接著,相繼攻克石州(故址不詳)、夏州(故址在今陜西省靖邊縣紅墩界鎮(zhèn)白城子村)、銀州(治今陜西省橫山縣東,后移治永樂城,即今陜西省米脂縣西北)三重鎮(zhèn)。環(huán)慶經(jīng)略使高遵裕迫降西夏清遠軍守將嵬名訛譏。河東經(jīng)略使王中正所部因一路盡是沙丘沼澤,行動緩慢一些,但抵達宥州(今內(nèi)蒙鄂托克前旗東南城川古城)之后,夏兵也聞風潰逃。宋兵入城,城中老弱病殘五百余戶殺戮殆盡。涇原副總管劉昌柞入夏后,在葫蘆河與夏人決戰(zhàn),結(jié)果夏人大首領(lǐng)沒羅臥沙、監(jiān)軍使梁格嵬被殺死,梁乞埋之侄訖多埋等二十多人被俘。劉昌祚乘勝攻入嗚沙州(今寧夏回族自治區(qū)中寧市),得到夏國庫糧百萬余石。在此節(jié)節(jié)勝利之際,李憲在蘭州上疏宋神宗,請求筑蘭州城建立帥府,以震懾西夏。
十一月,劉昌祚率軍五萬首先攻到靈州城下。接著高遵裕也率兵趕到。就在劉昌祚即將入城之際,高遵裕害怕這次戰(zhàn)功被劉昌祚拔定頭籌,便利用節(jié)制劉軍的權(quán)力阻止劉昌祚攻入靈州,定下了所謂合圍靈州的下下之策)。
當時,宋神宗也深恐劉、高孤軍深入興、靈二州有所不測,急命李憲親率重兵、押運糧草從蘭州趕往興、靈二州,董氈也率吐蕃軍協(xié)助同往,以為后援。
在進發(fā)興、靈二州的途中,因為遇到了夏人的阻截,李憲錯誤地決定折道天都山(今寧夏中衛(wèi)境內(nèi)),焚燒了西夏的南牟內(nèi)殿和所有館庫,迫使西夏統(tǒng)軍星多哩鼎退守葫蘆河流域,然后班師回到了蘭州。
就在這時,高遵裕、劉昌祚圍困靈州城十八天卻仍舊不能破城,早已糧餉不繼,又值天降大雪,兵卒饑寒交迫,斗志漸漸衰頹,可謂進退維艱。粱太后見時機已到,便下令決開黃河七級灌渠,淹滅高遵裕圍城大軍。可憐宋兵十余萬眾,凍溺而死者不計其效,奪路逃生者僅有一萬三干多人。這次大規(guī)模的伐夏行動(史稱“靈州戰(zhàn)役”),除李憲所部之外,其他各路大軍均困于靈州,因糧草斷絕,先后慘遭潰敗,北宋王朝共計損失近四十萬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