建文元年八月,南京城籠罩在一片山雨欲來的緊張氣氛中。
這日傍晚,夕陽的余暉將紫禁城的琉璃瓦染成血色。
建文帝朱允炆輕車簡從,再次踏入了吳王府。
與往常不同,他眉宇間帶著化不開的憂愁,連腳步都比往日沉重幾分。
“允熥,朕今日來,是有要事相詢?!苯ㄎ牡燮镣俗笥?,連趙靈兒也識趣地退下,密室中只剩下兄弟二人。
蘇寧靠在軟榻上,目光掠過皇兄緊鎖的眉頭,心中已然猜到幾分:“皇兄可是為削藩之事煩惱?”
建文帝長嘆一聲,從袖中取出一份密奏,指尖微微發(fā)顫:“正是!齊泰他們已經(jīng)擬定了詳細的削藩方案,先從周王、代王等較弱藩王入手,最后再對付燕王。北平周邊也已經(jīng)部署了重兵……”
蘇寧接過密奏,快速瀏覽后不禁皺眉:“皇兄可曾想過,如此急進削藩,會有什么后果?”
“后果?”建文帝激動地站起身,在室內(nèi)來回踱步,“允熥,你可知各地藩王如今何等囂張?燕王在北平私蓄甲兵,寧王在遼東結(jié)交蒙古,就連谷王這等小藩也敢私設(shè)稅卡!這些都是大明的毒瘤,必須鏟除!”
他走到窗前,望著北方,聲音低沉:“更何況,這是皇爺爺?shù)倪z詔。他老人家臨終前特意囑咐,要朕……要朕善待宗室,但也不能縱容藩王坐大?!?/p>
蘇寧沉默片刻,燭光在他蒼白的臉上跳躍:“皇兄以為,太祖皇帝為何要分封藩王?”
建文帝一怔:“自然是為了鎮(zhèn)守邊疆,屏藩皇室。”
“那如今為何又要削藩?”
“因為……因為藩王權(quán)勢太重,威脅中央?!苯ㄎ牡刍卮鸬糜行┆q豫。
“既然如此,”蘇寧緩緩坐直身子,目光如炬,“皇兄可曾想過,為何太祖在位三十一年,明知藩王之患,卻始終沒有削藩?難道皇爺爺沒有你聰明嗎?”
“這……”這個問題讓建文帝愣住了。
他張了張嘴,卻不知如何回答。
“因為太祖知道,削藩不是一朝一夕之事。”蘇寧的聲音很輕,卻字字敲在建文帝心上,“他老人家用了三十一年時間樹立威信,讓所有藩王對他既敬且畏。而皇兄你……”
他沒有說下去,但建文帝已經(jīng)明白了其中的含義。
“朕知道自己威望不足。”建文帝頹然坐下,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茶杯,“可正因如此,才更要盡快削藩。否則待藩王勢力更大,就更難收拾了?!?/p>
“皇兄錯了?!碧K寧搖頭,“正因為威望不足,才更不能操之過急。若強行削藩,必生叛亂?!?/p>
“叛亂?”建文帝冷笑一聲,“朝廷大軍在手,還怕他們造反不成?”
“若是只有一個藩王造反,自然不足為懼?!碧K寧目光深邃,“可若是多個藩王聯(lián)手呢?若是天下藩王都覺得朝不保夕,聯(lián)合起來呢?皇兄可還記得西漢的七國之亂?漢景帝削藩,引發(fā)七國聯(lián)軍,險些動搖國本。如今我大明藩王,哪個不是久經(jīng)沙場的老將?燕王更是常年與蒙古作戰(zhàn),麾下精兵強將……”
“夠了!”建文帝猛地打斷,額角青筋跳動,“那依你之見,該如何是好?難道就任由藩王坐大?”
密室中陷入沉默。
燭火搖曳,映照著兄弟二人凝重的面容。
遠處傳來更鼓聲,在寂靜的夜里格外清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