靖康九年十月十五,流求島,基隆港。
鉛灰色的天幕低垂,壓著墨綠色的、翻涌著白沫的東海波濤。
凜冽的北風(fēng)裹挾著咸腥的海水氣息與一絲若有若無的硫磺焦糊味,抽打在“定遠(yuǎn)號(hào)”黝黑的鐵甲艦體上。
艦首那面猩紅的“玄龜踏浪”帥旗在寒風(fēng)中獵獵狂舞,旗下三門“神威大將軍”重炮炮口森然,直指前方那片被蒸汽黑煙籠罩的海岸線。
港口輪廓在薄霧中漸顯。
不同于馬六甲的香料喧囂、古里的牛糞檀香,此地空氣中彌漫著鐵銹、煤炭燃燒的焦糊與濃烈的硫磺氣息。
巨大的蒸汽塔如同擎天巨柱,噴吐著滾滾黑煙;
高爐的火光將夜空映成暗紅;
粗大的紫銅管道沿著山脊蜿蜒,連接著遠(yuǎn)處燈火通明的礦洞;
更有一排排整齊的預(yù)制板營房、冒著熱氣的硫磺提煉廠、轟鳴的軍械工坊勾勒出一座冰冷而高效的工業(yè)堡壘。
“嗚——嗡——!”
低沉的汽笛撕裂海風(fēng)。
“定遠(yuǎn)號(hào)”緩緩靠上深水碼頭。
棧橋早已肅清,唯有一隊(duì)玄甲覆面、按刀肅立的“黑鷂營”親衛(wèi),如同冰冷的鐵像。
隊(duì)列最前,一人身著半舊的靛青樞密院制式軟甲,外罩一件洗得發(fā)白的玄色棉布披風(fēng),身形挺拔如松,面容沉靜如淵,唯有一雙看向艦首的眼眸,燃燒著刻骨的忠誠與難以言喻的激動(dòng)。
正是琉球宣慰使——染墨!
他身側(cè),一名約莫十五六歲的少年,同樣一身靛青勁裝,腰懸短刀,面容清俊,眉眼間依稀有染墨年輕時(shí)的輪廓,卻更多了幾分書卷氣與初生牛犢的銳氣。
少年緊抿著唇,目光灼灼地盯著那艘緩緩?fù)2吹匿撹F巨艦,胸膛微微起伏。
舷梯放下。
陳太初玄色蟒袍外罩玄狐大氅,按劍踏上棧橋。
海風(fēng)卷起他肩頭大氅,露出腰間那枚溫潤的玄龜墨玉佩。
他目光掃過染墨那張被海風(fēng)刻下溝壑、卻依舊沉靜如昔的臉龐,又落在那少年身上,嘴角微揚(yáng)。
“染墨?!甭曇舨桓?,卻帶著久別重逢的暖意。
“公子!”染墨喉頭滾動(dòng),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沙啞,撩袍單膝跪地,甲葉撞擊棧橋發(fā)出沉悶的轟鳴,“琉球宣慰使染墨,恭迎公子!琉球安泰!萬民翹首!”
“起來?!标愄跎锨耙徊剑H手扶起這位跟隨自己半生的心腹,“你我之間,何須如此?!彼抗廪D(zhuǎn)向那少年,“這是佑安?”
“正是犬子!”染墨眼中閃過一絲自豪,拉過少年,“佑安!還不快拜見王爺!”
少年陳佑安深吸一口氣,上前一步,撩袍跪倒,聲音清朗卻帶著一絲緊張:“琉球軍械局見習(xí)主事陳佑安,拜見秦王殿下!殿下千歲!”
“見習(xí)主事?”陳太初眉峰微挑,眼中掠過一絲贊許,“好!染墨,你教子有方!沒讓他在硫磺礦里打滾,倒扔進(jìn)火藥堆了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