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明眼人都知道,那不過是借口罷了。
其實呢?
周安國根本不是因為擔心母親,而是嫌天冷,嫌站久了腳凍,嫌等太久耽誤自己回家吃飯。
他壓根沒想那么多,一見母親一時半會出不來,干脆腳底抹油——溜了,連句實在話都沒留下。
毛大夫明明當著周安國的面清清楚楚地說過:趙霖這傷得拄拐,起碼半個月都下不了床,走路還得人扶著。
可周安國聽了,連眉頭都沒皺一下,轉(zhuǎn)身就走,頭也不回。
而就在臨走前,趙霖還強撐著笑臉,輕聲哄著他:“你爸要是在家守著,我才有盼頭。你現(xiàn)在陪著我,咱娘倆才有好日子過。”
她語氣溫柔,滿是期盼,像是想用這點溫情留住兒子的腳步。
可他,還是跑了,跑得干脆利落,連一絲猶豫都沒有。
毛大夫見趙霖沉默不語,只是低著頭攥緊拐杖,便悄悄湊近了些,壓低了嗓門,聲音壓得幾乎只有兩人能聽見:“趙妹子,你家這幾個兒子里頭,就數(shù)最小的那個最不靠譜。我親眼瞧見的,昨兒下午,他跟一幫小混混圍在趙方毅家門口,又吵又鬧,硬說人家白看了你們家的書,得賠錢。連人家干活掙的那點工錢,都要搶!”
他頓了頓,語氣里滿是憤憤:“你想想,趙方毅那點血汗錢,攢得有多難?每天天不亮就出門挑擔子,走十幾里路,一身傷一身病地撐著。他娘還瞎著,天天得吃藥,全靠他一個人養(yǎng)著。他們家日子本來就緊巴得透風,這下可怎么扛得???”
趙霖聽著,臉一下子燒得厲害,耳根都紅透了。
她低著頭,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拐杖上的木紋,嘴唇微微顫抖。
過了好一會兒,才低聲開口,聲音沙啞卻堅定:“錢……我會還的,一分不少。不該拿的,我一個子兒都不會要?!?/p>
毛大夫看著她這副模樣,心頭也是一酸。
他搖搖頭,重重嘆了口氣,語氣緩了下來:“哎,人誰沒個難處?可孩子教不好,吃虧的還是自個兒。這樣吧,我讓我媳婦送你回家吧,天這么冷,你一個人走太不安全?!?/p>
趙霖卻抬起臉,目光堅定,手扶著拐杖,腳步雖慢卻毫不遲疑:“不用,我自己能走。”
她一字一句地說完,便轉(zhuǎn)過身,迎著寒風,一步一步往前挪去。
背影瘦弱卻挺直,像一根不肯彎折的老竹。
剛走到竹林邊,就聽見毛大娘追出來罵:“你傻?。空l不知道趙霖寵安國寵得跟眼珠子似的?你哪壺不開提哪壺?今天她情緒差,才沒發(fā)作,要擱往常,非把你唾沫星子噴成篩子!——你也不看看形勢,人家一個寡婦拉扯孩子不容易,旁人說句重話她都當是來戳心窩子的。安國又是她唯一的指望,從小到大,連根頭發(fā)絲兒都不讓人碰一下,你偏偏拿這事激她,這不是自己找罪受嗎?”
“你又不是沒聽過,誰敢說她家孩子一句壞話,她立馬翻臉——都當是有人故意害她!你長點腦子行不行?前兩天李嬸子不過說了句‘安國讀書這么用功,將來怕是顧不上家里’,趙霖當場就把碗摔了,飯都不吃了,直接抱著孩子回屋閉門不出。你是真不怕惹禍上身是不是?還是覺得自個兒皮厚扛得住她那張利嘴?”
毛大夫把煙頭往地上一扔,悶聲說:“我曉得我嘴快,可這事真太離譜了……你說周努力一大把年紀了,整天喝酒賭錢,連兒子學(xué)費都拿去輸光,這種爹當?shù)眠€有啥意思?我就是氣不過才多嘴兩句。對了,你剛說她心情不好,該不會又是周努力干的好事吧?是不是他又在外面欠了債,回來鬧騰?或者打了安國?要不然趙霖脾氣再大,也不會無緣無故沖人發(fā)火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