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劍來 第1242節(jié)（第2頁）

武學(xué)宗師，相互問拳，砥礪體魄，往往利弊皆有，好處是可漲拳意，完善拳法，但是就怕一場場傷勢，未能筋骨全部痊愈，落下諸多細(xì)微不可查的病根，境界一高，問題越大。例如止境第一層，是謂氣盛，人身小天地，一旦身體筋骨、經(jīng)脈多有山河破碎，還如何氣盛？

沛阿香自己就吃了天大的虧，雖然有個脂粉氣很重的名字，可沛阿香的拳法，是出了名的剛猛，早年性情更是桀驁，之所以成為劉氏供奉第三人，當(dāng)然不是沛阿香貪圖那點神仙錢，作為純粹武夫，最講究一個身無外物，主要還是擔(dān)心弟子退路、香火傳承，別看沛阿香是俊俏公子哥的年輕容貌，實則年歲已高，與那北俱蘆洲老匹夫王赴愬，是差不多的高齡了，沛阿香在年輕時樹敵太多，王赴愬只是其中之一罷了。

沛阿香屬于有苦自知，因為他確實躋身了十境武夫第二層的歸真，可惜先前氣盛的底子，打得實在糟糕，如今沛阿香是強提一口心氣，不讓自己對那“神到”絕望。

所以這些年偶爾指點柳歲余在內(nèi)三位嫡傳弟子，沛阿香要他們切記一點，拳法求高之外也求大，得追求一個氣壯山河，例如學(xué)一學(xué)那北俱蘆洲的遠(yuǎn)游劍仙。但是除了柳歲余之外，其余兩位嫡傳，還有再傳弟子七人，顯然沒有誰真正理解沛阿香的意思，無一人去往劍氣長城砥礪體魄、拳意。

有些是故作不知，不太樂意去劍氣長城送死，道理很簡單，連劍仙都會死，武夫在那邊只會死得更快，往往是一出城，就注定是有去無回的下場。有些則是自認(rèn)走到了武道盡頭，開始享福了，致力于傳拳給馬湖府雷公廟一脈的第三代弟子，美其名曰幫助師祖沛阿香開枝散葉，拳鎮(zhèn)一洲。當(dāng)然也有些是在那世俗王朝擔(dān)任武將，需要為君主帝王幫著鎮(zhèn)壓、收攏一國武運，確實脫不開身，沛阿香的那位大弟子，便是這般處境。

很多時候，千挑萬選，好不容易收取了幾位得意弟子，數(shù)年數(shù)十年的傾心栽培，傳以拳法真意，可是隨著時日推移，弟子們就有了自己的人生，久而久之，就真的只剩下那點師徒名分了，哪怕是拳法一脈，師徒之間，也會漸行漸遠(yuǎn)。哪怕那些弟子在內(nèi)心深處，依舊敬重師父，但多是身不由己，拳不由人，沛阿香對此小有遺憾，談不上太多傷感失望。

自家馬湖府雷公廟一脈，除了柳歲余已經(jīng)獨當(dāng)一面，還有那個少年歲數(shù)的關(guān)門弟子，足可繼承衣缽香火。

事實上，那次在竹海洞天撞上阿良，其實對方早就告訴過沛阿香，心大些，反正板上釘釘?shù)氖澄浞?，就別總瞪大眼睛瞧著這個境界了，又跑不掉，多看看更高遠(yuǎn)更壯闊的風(fēng)景去，穗山之巔，去爬一爬，劍氣長城去瞅瞅，北俱蘆洲逛一遍，天隅洞天串個門……

可惜那會兒的沛阿香，沒有多想，當(dāng)然也怪那個狗日的阿良，很快就話頭一轉(zhuǎn)，兩眼放光，醉醺醺抹嘴，聊某些仙子的身段去了。

沛阿香心中嘆息復(fù)嘆息，人生總是冷不丁的，來上那么一拳，不輕不重的，只是讓人無力招架，大概這就是所謂的無力之感了。

十境武夫，概莫能外。

沛阿香收斂這份心思，笑道：“裴錢，不介意地方小的話，這段時日就安心在此養(yǎng)傷。”

這個自稱落魄山“開山弟子”的小姑娘，不愧是“只得”五次最強的遠(yuǎn)游境，底子打熬之好，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。

在此養(yǎng)傷，不用太久。

沛阿香愈發(fā)好奇那個寶瓶洲落魄山，傳授裴錢拳法、幫忙打熬體魄的那個師父，到底是何方神圣，難不成是寶瓶洲宋長鏡之外的某位九境武夫？止境武夫，可能性很小，不然沛阿香不可能沒有聽過對方的名號。浩然天下的十境宗師，相較于上五境修士，實在太少太少，比如鄰居北俱蘆洲，不過王赴愬、顧祐、李姓武夫三人，一位九境武夫，就已經(jīng)涉及一洲武運的流轉(zhuǎn)去留，很難藏得太深。

問拳過后，沛阿香頭疼的，就是那個女子劍仙謝松花了。

怎么看都是來者不善的架勢。

一直沉默的裴錢終于開口道：“晚輩還有最后一拳，想要跟柳前輩請教?！?/p>

柳歲余伸出兩根手指，分別抵住太陽穴兩側(cè)，輕輕揉捏起來。

謝松花猶豫了一下，問道：“裴錢，真想好了？”

裴錢點點頭，轉(zhuǎn)身望向謝松花，裴錢咧嘴一笑，“就出一拳?！?/p>

柳歲余則轉(zhuǎn)頭望向身后的師父。

沛阿香想了想，“那就讓小姑娘在這兒多待幾天?！?/p>

他言下之意，就是讓柳歲余不用太拘著輩分高低、境界之差了。

不過沛阿香聚音成線，提醒弟子，“記住，出拳可以重些，但是絕對不許傷及對方的武道根本?！?/p>

既不愿與那落魄山結(jié)仇，更是出乎武夫前輩的本心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