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平安點點頭。
劉重潤走到桌旁,低頭瞥見那火爐,“這東西,可稀罕?!?/p>
陳平安笑道:“老百姓見識了你們富貴門戶里邊的地龍,覺得更稀罕?!?/p>
劉重潤作為一位故意對書簡湖藏拙的金丹地仙,落座后,雙腳擱放在火爐旁,“呦,還挺暖和,回頭我在寶光閣也弄一個?!?/p>
陳平安問道:“劉島主想好了?”
劉重潤依舊在好奇四顧,隨口道:“想好了,一個能夠讓劉老祖親自護送的賬房先生,我哪敢怠慢,找死不成?”
陳平安卻說道:“我們的生意,可能需要暫時擱放一下。”
劉重潤怒道:“陳平安,你玩我呢?先前是誰跑去寶光閣主動跟我做買賣,這會兒我來給你親口答復了,你就開始跟我擺架子?怎么,傍上了劉老祖,你要抬價?行,你開價!我倒要看看,你到底有沒有那個臉說出人財兼收的話。”
陳平安盯著這個亡了國的長公主殿下,“如果不是之前已經(jīng)來了這么多拜訪青峽島的島主,你今夜這趟,我就不是讓你坐在這里罵人,而是真的跟你劃清界線了,你是真不知道,還是裝糊涂?你完全可以在珠釵島耐心等待,你這樣的畫蛇添足,只會害得珠釵島身陷漩渦,一旦我失敗了,珠釵島別說是遷出書簡湖,連現(xiàn)在的家業(yè)都守不?。⒅貪?,我再問你一遍同樣的問題,你到底在想什么?”
劉重潤笑道:“國破家亡,我都熬過來了,如今沒有國破的機會了,最多就是個家亡,還怕什么?”
陳平安突然心思微動,望向屋門那邊。
劉重潤微微訝異,難不成陳平安真是一位外界傳聞的金丹劍修?不然他為何能夠有此敏銳感知。
因為外邊,來了個不速之客,偷偷摸摸,就像是經(jīng)常偷聽別人家墻根的腌臜漢子。
陳平安對劉重潤眨眨眼,然后冷聲道:“劉島主,我再重申一遍,我是不會收取珠釵島女修為貼身丫鬟的!這不是多少神仙錢的事情……”
結果劉重潤根本沒接茬,反而哀怨道:“沒有想到你陳平安也是這樣的負心漢,是我看錯了你!”
劉重潤猛然起身,打開房門,一掠而去。
陳平安一臉呆滯。
硬著頭皮站起身,來到門口,片刻后,朱弦府鬼修馬遠致笑呵呵走來。
陳平安剛想要解釋一番,馬遠致竟是滿臉驚喜和開懷,使勁拍了拍陳平安肩膀,“不用解釋,我知道的,長公主殿下是故意氣我呢,想要我吃醋,陳平安,這份人情,算我欠你的,以后我與長公主殿下結為道侶,你就是
風雪宜哉
(讓大家久等了~)
化雪時分,尤為酷寒。
要么是官道上的道路泥濘,要么是僻靜小路上的積雪深厚,踩在其中,沙沙作響。
而且根據(jù)書簡湖幾位地仙修士的推算,今年末,書簡湖廣袤地界還會有一場更大的雪,到時候除了書簡湖,那場百年難遇的大雪,還會囊括石毫國在內(nèi)的幾個朱熒王朝藩屬,書簡湖修士自然樂見其成,幾個藩屬國恐怕就要遭罪了,就是不知道入冬后的三場大雪,會不會無形中阻滯大驪鐵騎的馬蹄南下速度,給立國以來第一次采取堅壁清野策略的朱熒王朝,贏得更多的喘氣機會。
只是這些天下大勢,與山頭穩(wěn)固的修士日常生活,似乎關系不大,畢竟“天下”又有山上山下之分。
在靈官廟主殿內(nèi),曾掖去周邊拾取柴火,點燃了一堆篝火。
陳平安還是身穿一件厚實棉袍,跟在青峽島沒兩樣,只是不再背劍,而是以裴錢“開創(chuàng)”的刀劍錯樣式,將一把自制竹刀,一把購自池水城猿哭街的那把大仿渠黃劍,懸佩在腰間一側(cè)。
兩人吃著干糧,此次游歷,是曾掖生平第一次出遠門,所以比起沉默寡言的陳平安,少年心性的曾掖,難免有些雀躍,過個關隘,向石毫國邊境士卒遞交青峽島祖師堂頒發(fā)的譜牒,都能讓曾掖倍感新鮮,只是不敢流露出來,陳先生的心事重重,曾掖又不是瞎子,這點人情世故,曾掖還是有的。
兩人幾無言語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