裴錢一見師父沒有賞賜板栗的跡象,就知道自己答對了。
她先將桌上筆墨紙小心翼翼放入陳平安的竹箱,給自己倒了一杯茶,突然站起身,在陳平安耳邊小聲道:“師父,不知道怎么回事,如今我再翻書看吧,乍一看,好像書上的字,漂亮了許多?!?/p>
陳平安沒有當(dāng)真,笑問道:“怎么說?”
裴錢小心提防著朱斂偷聽,繼續(xù)壓低嗓音道:“以前那些小墨塊兒,像我嘛,黑乎乎的,這會兒瞧著,可不一樣了,像誰呢……”
裴錢開始掰手指頭,“教我劍術(shù)刀法的黃庭,狐媚子姚近之,脾氣不太好的范峻茂,桂姨身邊的金粟。師父,事先說好,是老魏說近之姐姐狐媚狐媚的,是那種禍國殃民的大美人兒,可不是我講的哦,我連狐媚是啥意思都不曉得嘞?!?/p>
朱斂大笑拆臺道:“你可拉倒吧……”
裴錢趕緊跑過去,想要一把捂住朱斂那張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的婦人碎嘴,朱斂哪里會讓她得逞,左搖右擺,裴錢張牙舞爪。
陳平安看著一老一小的打鬧,提醒道:“我們在京城買完了感興趣的東西,再逛過一些名勝古跡,最多再待兩天就去青鸞國東邊的那座仙家渡口,直接去大隋山崖書院。”
朱斂一邊躲避裴錢,一邊笑著點頭,“老奴當(dāng)然無需少爺擔(dān)心,就怕這丫頭無法無天,跟脫韁野馬似的,到時候就像那輛一鼓作氣沖入蘆葦蕩的牛車……”
裴錢怒道:“朱斂,你總這么烏鴉嘴,我真對你不客氣了?。 ?/p>
朱斂正要逗弄幾句黑炭丫頭,不曾想陳平安說道:“是別烏鴉嘴。”
朱斂立即點頭道:“少爺教訓(xùn)的是。”
裴錢坐著,一手抱著肚子,一手指著朱斂,總算逮住機(jī)會報了一箭之仇,哈哈大笑道:“還好意思說我見風(fēng)使舵,老廚子,你可拉倒吧。”
朱斂一本正經(jīng)道:“你那叫墻頭草,我這叫識時務(wù)者為俊杰,英俊的俊,俊俏的俊。”
裴錢眨了眨眼睛,好奇問道:“師父說你在咱們藕花福地,曾經(jīng)是一位俊美無雙的公子哥?”
不等朱斂滔滔不絕說一說當(dāng)年的豐功偉績,裴錢已經(jīng)雙手捧腹,腦袋撞在桌上,“你可拉倒吧,笑死我了,哎呦喂,肚子疼……”
朱斂看到陳平安也在忍著笑,便有些惆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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在佛道之辯即將落下帷幕之時,青鸞國京郊一處避暑別宮,唐氏皇帝悄然親臨,有貴客大駕光臨,唐黎雖是人間君主,仍是不好怠慢。
因為來者是云林姜氏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,既是一位定海神針一般的上五境老神仙,還是負(fù)責(zé)為整個云林姜氏子弟傳授學(xué)問的大先生,名為姜袤。
除此之外,還有嫁入老龍城苻家后、頭回返家省親的姜氏嫡女,以及一位隨她一起離開姜氏的教習(xí)嬤嬤,傳聞是位殺力可怕的元嬰劍修。
唐黎身邊則有兩人跟隨,一位能夠讓他安心放權(quán)的皇室老人,唐重,按照輩分,其實算是皇帝唐黎的叔叔,跟老侍郎柳敬亭曾經(jīng)在私底下書信往來頗多,吵架,那些書信,唐黎其實都看過。
再就是一位鷹鉤鼻老者,青鸞國所有譜牒仙師中頭一號,周靈芝,很多人都已經(jīng)忘記這位老仙師的山澤野修出身,但是輔佐唐氏皇帝已經(jīng)三代之久,雖說名聲不太好,只是唐黎生長于帝王家,視野所及是那江山一統(tǒng)、國祚萬年,哪里會計較這些不痛不癢的非議。
見著了那位云林姜氏的老神仙,唐黎這位青鸞國君主,再對自家地盤的山上仙師沒好臉色,也要執(zhí)晚輩禮恭敬待之。
雙方設(shè)席相對而坐。
就像刻意不分出主賓,更沒有什么君主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