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72章（第2頁）

隨風(fēng)逝二

依照小談的要求，喪禮十分簡單，王宗命風(fēng)水師擇了塊山清水秀之地，作為老談的永生之所。小談手刻了“談三通之墓”的碑，對著墓碑叩拜，又絮絮說了許多話，直至太陽下山，方才離開。

回到驛館，阿元同江玄領(lǐng)著小談回了房，同桌飲食，一餐吃完，小談利落地在一旁收拾起碗筷，阿元讓他凈了手，屈低身子問道：“這之后，你是愿意習(xí)文還是習(xí)武？抑或都學(xué)？”

小談道：“我談行簡天賦異稟，自然是文武皆習(xí)了?！?/p>

阿元笑道：“也好，請兩個好師傅。以后出身了，做個小狀元?！?/p>

“我們談家人，不當(dāng)官?！?/p>

阿元笑道：“這倒是少見。世人不都以當(dāng)官為樂？”

江玄在身側(cè)輕道：“談家祖上做到不小的官，因文字獄……很受了一番苦。”

阿元對此類舊事十分敏銳，略一思索便脫口：“談邕！你們是談邕的后人？”

小談訝道：“你們連這都知道！”

談家曾是北楚鹽寧城中的大姓，全族皆以讀書榮身，說是奉經(jīng)史子集為神明也不為過。談家的銷鐵樓，曾是北楚最負(fù)盛名的藏書樓。銷鐵二字，意為文骨如俠骨，文氣如劍氣，亦可銷鐵如泥。北楚三世在位時，談家有數(shù)人于朝中為官，仕途極順，其中有一三品官談邕，直言敢諫，被譽(yù)為“清流風(fēng)骨”，也正因這般剛直秉性，談邕開罪了北楚三世的弟弟寶應(yīng)王。后談邕將平日詩文輯為一部《忘北集》，私下供密友傳閱。不料寶應(yīng)王竟糾集了黨羽上疏，參奏談邕，說他懷有異心，“忘北”實(shí)為亡北。北楚三世大怒，談邕入獄，三日后凌遲而死，談家男丁或判斬刑，或是流放，女人全部充為奴仆。銷鐵樓被大火焚毀殆盡，滿樓詩文，不存半紙。

談邕案后五年，寶應(yīng)王因叛亂被誅，當(dāng)年與談邕交好的文官這才挺身而出，替談家平反冤情，昭雪于天下。

阿元低頭回憶：“當(dāng)年16歲以上的男丁皆被處死，談邕的幼子談嗣亭不滿15歲，被流放于苦寒之地，待昭雪歸來，已是終身殘病之身。想你們不愿在朝為官，也是保全之法?！?/p>

“元姐姐，你于這些掌故舊事如此熟惦？連先祖的名諱都曉得！”小談又是驚嘆又是感概，“當(dāng)年皇帝老爺被奸人蒙蔽，才叫我們談家如此含冤受屈，不過爺爺說，那些事早過去了。咱們現(xiàn)在是南楚人，從前的事，索性都忘了，這才是真正的‘忘北’呢。”

阿元蹙眉道：“北楚三世也不算被蒙蔽。他早知道寶應(yīng)王才是那個懷有異心之人，引而不發(fā)罷了。談家這一樁禍?zhǔn)拢粽f寶應(yīng)王是罪首，這北楚三世，也可稱得上是幫兇了?！?/p>

江玄沒奈何，作勢要掩她的口：“好了，什么皇帝王爺，你這個稱罪，那個稱禍的，沒個忌諱！”

江玄見小談低頭不語，又道：“你這元姐姐膽大包天，慣愛往大人物頭上扣帽子，你別凈信?！?/p>

其實(shí)江玄心中也清楚，以阿元之出身，獲知的內(nèi)情只多不少，她既這樣說，那談家十有八九，便是被白白犧牲的祭品。

阿元見小談沉默，心道，坐上帝王寶座之人鐵血無情，連親眷都可犧牲，卻有這般讀慣了圣賢書的臣子，心中仍奢望天子是明君——明察秋毫、明理修德。其實(shí)天子，都是暗君。他們有最詭暗的心思，無人得窺其心之深淵，方能將周旋于群臣之間，醒握天下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