阿元望著江玄:“所以我總感到奇怪。江玄,你似是自由身,你雖然也為江幫事務(wù)所擾,但從不為其所累。好似……好似隨時可以撒手不管。你心中并不在乎這一切是不是?我說的不單單是江家的財、勢、業(yè),還有生而為某族某姓,骨血所自帶的那份桎梏……”
“是,我不在乎?!?/p>
阿元偎著江玄只是胡思亂想,淚沿著面頰落了淺淺的一滴,她淡淡地敘說,卻讓江玄有剜心之痛:“有時候我覺得自己的身子很沉很重,像是死去的親人都附著在我骨我血之上,生父、外祖、外祖母、舅父,他們每一個人的聲名都這樣威重,而我的生命,不過花葉之上一滴夜露,不待天明,便要消散。”
江玄微微蹙起眉:“你的寒毒已解,別再這般喪氣自喻。”
阿元被江玄輕輕哄著,總算是睡著了。江玄將她抱去榻上,撩開她耳邊的發(fā)絲,低低自語道:“總有一天,我會把一切告訴你的。”
天亮后,是個通透明媚的晴日,雀聲嚶嚶,春夏草木的芬芳散在室內(nèi),江玄因傷在身,難得被妻子殷勤服侍了一回,阿元替他梳洗、挽發(fā)、更衣,將他裝扮成一個俊俏的玉面郎君。
江玄看向鏡中,輕笑道:“從前你在毒水河邊,還綰不好自己的發(fā)髻呢。如今怎么手這樣巧了?”
“哪里是我手巧。因著我做個小丫鬟團(tuán)團(tuán)照料,你便怎么看都順眼了。”
江玄失笑:“看來往日我做得尚不妥帖,這些時日便將畫眉梳髻之事,一并揀起來?!?/p>
阿元與江玄這一點怪癖性相似,貼身之事,不肯要婢子服侍在側(cè)。成婚之后,自然是江玄照料侍奉妻子的多。
他這番玩笑話說完,便去捉過檀木梳,要替阿元梳攏,阿元護(hù)著一頭青絲不依,正嬉鬧間,敲門聲響起:“江少爺,江夫人……”
那是孟章的聲音。
阿元心急道:“是不是青姐出了什么事?”
“不,是……老談?!?/p>
阿元與江玄趕到的時候,王宗與楚青鸞雙影并立,渭川喪著臉縮在屋角,小談伏在床前,身子那樣小,肩膀又瘦弱,阿元朝他的背影走去,仿佛害怕驚動他似的。
越過那道孩童的肩膀,阿元便看見了老談,他像一尊倒下的白樺樹那樣臥著,面容很靜,說不清是無喜無悲,亦或是悲欣交集。他的眼皮微微闔著,似乎隨時準(zhǔn)備睜開來;而他的唇已經(jīng)永遠(yuǎn)地閉上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