楚青鸞聞言,面上波瀾不驚,唇畔一啟便要開聲,卻聽門外矜驕之聲喝道:“不許你胡說!”
門外之人氣急敗壞將門推開,衣履匆匆奔到青鸞身邊,瞪著江玄道:“青姐青姐,他說的話,在我這不作數(shù)。你要待多久便待多久?!?/p>
江玄回身將房門掩了,沉聲道:“是么?要多久便多久?看來,南越還有第三任元公主等著繼位?!?/p>
阿元與楚青鸞俱是臉色一變,江玄伸手將阿元拉到身邊,垂眼睇著她:“阿元,我會帶你回南越。但只是以丈夫的身份,送懷念故土的妻子回鄉(xiāng)。我是不會讓你回去做什么公主的?!?/p>
楚青鸞薄面生怒:“這是她與生俱來的職責!”
“沒有什么職責是與生俱來的!她已經(jīng)付出了她能付出的代價,叛寨,離鄉(xiāng),悖母,棄父……她將南越拋在身后的同時,也被你們南越徹徹底底地拋棄了!”
“是公主任性太過,我們怎敢舍棄她!”
“楚青鸞,你自己,就是南越拋棄她的鐵證之一?!苯兊美涠鴱娪?,“南越也許需要一個君主,但那君主是不是阿元,并沒有那么重要?!?/p>
“不……不……女帝陛下只是在那時做出了最恰當?shù)倪x擇,但今時不同往日了。”
“有什么不同?”
“公主的寒毒解了……”
江玄一聲冷笑:“原來如此。當日她是個必死之人,一個必死之人再高貴,也不過是南越的一具冷尸??扇缃袼钸^來了,一個流淌著先皇之血的貴女,可以割肉流血,奉養(yǎng)你們的復國夢。”
楚青鸞伸手便欲推搡江玄,卻被江玄使出勁力,狠狠擒住了手腕:“你看見了嗎?這便是強者與弱者。弱者如南越只有憤怒,只有發(fā)泄的仇恨;強者如南楚,一只手臂,便壓制得你們動彈不得?!?/p>
阿元聞言,只覺心火上涌,焚燒五內(nèi),一雙云手起勢如云如霧,朝江玄劈去。江玄見是阿元,往后一退,擒著楚青鸞的手自然送了開去。
阿元氣道:“什么強者弱者,誰是弱者!”
“兵者強,則為強者。我問你們,南越的兵卒有多少,糧草有多少,能帶兵打仗的將領(lǐng)有多少?你們預(yù)備從哪城哪鎮(zhèn)發(fā)起首攻?循哪條路線攻打南都城?你們,能死得起多少人?耗得了多少天?元公主,未來的領(lǐng)兵大將之一,預(yù)備斬殺多少頭顱,痛飲多少鮮血,伴著多少嬰孩啼哭入眠?”
阿元被問得唇發(fā)白,眼發(fā)直,調(diào)轉(zhuǎn)臉去,默不作聲。
她的丈夫簡直像換了一個人。他曾是一片軟云,一縷淡日,可今日,這軟云陡染陰霾,卷起雷霆,這淡日乍褪無影,風如鐵雨似鞭……
江玄望著妻子,她暗咬銀牙,吞下悲、仇、怒、怨,只殘留下沉默,一張發(fā)著倔性的臉,一雙支離破碎之后要與世為仇的幽恨之眼。
那少女的天真皮囊被他的語中真相摧毀了,她的面目成了半頃恨海,半座愁城,他曾用柔情蜜意撫平的滄桑,一一回到她的目光深處。
江玄亦是沉重難掩,緩緩閉上了眼睛。
是,他太急切冒進,亂了方寸。阿元令他變成最好的一個人——體貼的丈夫、多情的戀人,她也令他變成一個失控失措至不可理喻的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