磨蹭了許久,你終于躺到了床榻上。但生早就上床安置,浴房與臥房一墻之隔,你在浴房里輕輕撩水的動靜,擾得他那顆心微微發(fā)熱。他睜著眼等你,久等不來,一股躁氣上涌。
迷戀原來是這樣的——戀戀且悵悵,患得患失,沒完沒了。
你吹熄燈燭,摸黑朝床榻那頭走。一股新浴后的潮氣,混著淡淡一點皂莢的苦香,幽幽而來,但生的五識此刻無比靈敏,他大約知道為何那蛇妖總說你香了。
確實是香的。他也確實是饞的。不認都不成。他就是奇怪你為何這般呆鈍,若不是對你有意,誰說得出“人在身邊就好”這樣的話?話都說到這個份上了,還沒聽明白,莫不是揣著明白裝胡涂?
心里慪著氣,還要把剛才說進了死胡同里的話翻出來說,純是自找不痛快。他問你:明日你還要搬出去么?
你字斟句酌地,挖著回他的話,緘默良久,你說,搬的。
他讓你別搬了,你若搬了,他也得跟著搬,麻煩。
那邊、那邊那間屋原是用來存糧的,地方窄小,容不下兩人……且、且這頭寬綽,你不必搬去委屈自己……若是要用飯時,我多做一份,你可過來同用。左右、左右這兩處隔不多遠,往來也方便……
還是心軟,說不出趕人的話。
你話音剛落,但生就翻身下床,推門而出,走之前撂下三個字:不準搬!
你愣住了,心想他憑什么安排你去留?你心內(nèi)不平,但這不平也僅只是存在心內(nèi)而已,不曾往外發(fā)作。當年寄身叔嬸家中,被人安排了多年,就是有氣,你也慣于不與人爭,忍忍便過。
但生人是走了,但那體熱不曾走,一直烘烤著你,讓你在夢里也不得安穩(wěn)。
胭脂已在你夢中等你。這次相會,她等了好久。因上回夢中正在剖白心意,忽然中斷,她話還未說完,還有好些掏心窩子的話要說。這吊在半空中的道白,多么熬人。醞釀了這么長一段,見了你,她咬唇道:要入你夢,殊為不易。語聲落寞,還帶著一股不服氣。但話也就只能說到這兒了,再明白的話,是被下了禁制的,她說不出來。
你近日的睡眠淺了許多,往往是才一入夢,便就醒來,困得很。你也給自家開了一些藥,熬了吃去,然而并不見效用,還是睡淺。
只有深夢之時,胭脂才會入你夢來。經(jīng)過這幾次,你也習(xí)慣了夢見她,習(xí)慣了一邊覺得夢境似真,一邊在夢醒之后告訴自己夢只是夢。
夢中,她會像世間所有“心有所悅”的女子一般,問那“悅己者”:今日特特梳了兩丸髻,家中親眷都說好看的?!?、那你看我好看么?
她面色酡紅,一雙手扯緊了衫帶,居然有些忸怩。
你見她將散下的發(fā)梳起,衣衫也換了不那么露肉的樣式,面上淡妝,人物清麗,像是鄰家豆蔻年華的妹伢。
你說好看,看向她的眼神也像是在看鄰家妹伢,里頭沒有見到心愛之人時,那盛放的繁花。
胭脂閱人無數(shù),怎會不知你對她不似她對你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