陳父怒不可遏,一把甩開攔住他的手,近乎沖向杜宣緣地高舉起巴掌。
然而在這一掌揮到杜宣緣面前時,卻脆利落截停,攥著陳父手腕的年輕手掌后是一雙含笑的琥珀眼。
“三叔,年紀(jì)大了好好在家養(yǎng)老,別到處亂跑,萬一邪風(fēng)入體,膝下又無子女給您鞍前馬后,一個人躺病床上多孤單吶?!倍判壭Φ馈?/p>
宮中來人!
陳父廢了半天勁才把手臂從杜宣緣手中抽出,還險些跌倒在地,好在陳家二伯在后扶了他一把,才沒叫他摔個狗啃泥。
陳二伯瞪著杜宣緣,斥責(zé)道:“你年紀(jì)輕輕,不知天高地厚,在此說下如此妄言。你以為你受了多大的委屈,可你父親是為了磨練你才這般做,你不知他的苦心,叛逆家族,他也只是讓你獨自闖蕩一番,體味人生百味,你卻對他生出怨懟,當(dāng)眾欺侮生父,實乃大逆不道!”
“呵?!?/p>
杜宣緣只回應(yīng)了一個字兒。
陳大伯拍案而起,道:“陳仲因,你休要目中無人!行徑如此荒誕,實在有辱我陳家門風(fēng)!”
杜宣緣稀罕道:“喲,您這破落戶還有門風(fēng)這玩意呢?”
火上澆油,陳大伯指著她怒道:“陳仲因!你要知道,當(dāng)日你父親雖將你逐出家門,可你尚未在族譜上除名,你若再行此等狂悖之事,我等也不會再留情面!”
杜宣緣還沒回應(yīng),陳仲因的四叔倒先出來唱白臉了,對著杜宣緣苦口婆心道:“仲因啊,你年歲尚輕,不懂長輩的殷殷之情,但我們是看著你長大的,焉能棄你于不顧?這樣吧,仲因,向你父親行禮道歉,只要你父親原諒你,這件事我們便既往不咎。你若想要獨自闖蕩,分家也不是難事,族中長輩會分你良田美地,保你吃穿無虞?!?/p>
說的好聽,無非是看杜宣緣能買得起皇城里這樣的小院,不想放棄一塊可能生錢的肥肉罷了,如果真要接受了陳家的“寬宏大量”,良田美地不一定有,年年順著族譜來要“獻(xiàn)金”的人肯定不少,宗祠維護(hù)、家族開支,不都全靠小宗供給?
現(xiàn)在還在這兒夸夸其談,好似給了杜宣緣多大一個榮幸,端碗罵娘的狗東西。
“不必?!倍判壼s在陳四叔下一段勸言出口前,先打斷了他的話,“多客氣啊,不需要,除名除名吧,這些年有爹沒爹一個樣兒,還得聽各位在眼前聒噪,唉,太煩了?!?/p>
她像是驅(qū)趕蒼蠅一樣揮了揮手。
霎時間,屋內(nèi)安靜到落針可聞,所有人都愕然地盯著杜宣緣,像是不敢相信這人口中方才居然能吐出這般罔顧人倫的話。
幾乎所有人都將目光投向上位,一直沉默不語的陳家叔公身上。
他自一開始被杜宣緣噎了一道后,自矜身份便不發(fā)一言,看著子侄輩那些不惑之年的中年人輪番被一個尚未及冠的小子戲弄。
陳叔公那因年老而耷拉下的眼皮實在沉重,叫人看不出他到底是在沉思,還是純粹困了在補覺。
在這近乎凝滯的氛圍中,陳叔公拄著拐杖緩緩起身,如同在座所有陳家人心中一根定海神針——就是這定海神針有幾分年久失修,坐時間長了起身還是顫顫巍巍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