偌大的一號排練室,此刻靜得仿佛連窗外陽光落在塵埃上的軌跡,都能被聽見。
最后一個音符從小提琴弓弦上如蝶翼般輕輕滑落,與鋼琴尾聲的泛音在半空纏繞、交織,仿佛短暫擁抱,又一同溶進凝固的空氣里。
余音像攀上了梁柱,遲遲不肯散去。
許念和胡文慧在完成這一遍近乎完美的合奏后,依舊保持著演奏的姿勢,指尖停在琴弦與琴鍵上,只緩緩地調(diào)勻急促的呼吸——剛才那一口氣,幾乎是把整顆心都壓了進去。
一曲終了,萬籟俱寂。
最該激動、最該尖叫的“許念文化”一眾人,此刻卻像集體被按下了暫停鍵,愣在原地,連應(yīng)有的喧鬧都忘了。
他們的靈魂仿佛被卷入一場盛大而又凄美的洪流,被音樂反復沖刷、洗凈,情緒滿到溢出喉嚨,卻一時找不到任何一個合適的詞來形容此刻的震撼。
就連平時最愛咋呼的何慧婷,此刻也只是虔誠地將雙手捧在胸前,微張著嘴,眼中一圈水光打轉(zhuǎn),卻一句話都說不出來。
這旋律太美,美到任何語言一出口都顯得輕薄、失禮。
張蕊兒激動得整個人都在輕微發(fā)抖。她望著場中這對并肩而立的璧人,又望向那把仿佛仍在嗡鳴的小提琴——琴身像藏著千古悲歡,她無意識地喃喃道:“這……這是……我不知道怎么形容……真的……”
她身旁的藍靜瑩只用力點頭,喉嚨發(fā)緊,心情與她幾乎別無二致——當震撼到達某個臨界點,語言就會自動失效。
那音樂里有相遇時按捺不住的歡喜,有相愛時甜得發(fā)脹的溫柔,有與命運對抗時不肯回頭的決絕,更有化蝶時那一刻輕盈又悲愴的超脫。
每一個音符都帶著溫度,精確地敲在這些情感細膩的年輕女孩心坎上,讓她們在同一個地方為之刺痛,又在同一個地方默契地落淚。
就連一向自詡對音樂一竅不通的張艷,此刻也出奇安靜。
她和何慧婷一樣,把手心合在一起,呼吸忽快忽慢,只能努力消化這股排山倒海般涌來的沖擊。
她不懂什么叫協(xié)奏,不懂什么叫華彩;可她聽懂了那份至死不渝的愛戀,也聽懂了那股撕心裂肺卻仍要奔赴的悲傷。
石青青的內(nèi)心最為復雜。
她看著場中光彩幾乎要溢出的胡文慧,心里那股揮之不去的不爽仍舊悶在那里,嫉妒、不甘、委屈纏成一團,讓她胸口悶得發(fā)漲。
可當那絕美的旋律鋪開時,這些陰暗又細碎的情緒,就像被一寸寸碾碎、打磨。音樂像一陣強光,把她心底的陰影一層層照穿,只剩下最不情愿、也最真誠的服氣。
她不得不承認——能與老師一起扛起這等曠世之作的,似乎也只有這個女人。
她的目光最后還是落在許念身上,酸澀、崇拜與不服輸糾纏到一起,心里浮出一句她自己都被嚇到的話:【老師……你真的是個絕世天才。只有我才配得上……】
所有人的心靈仿佛都被《梁祝》徹底蕩滌了一遍,燥意被洗走,只剩下澄澈與一種難以言喻的寧靜。
一時間,誰都不知道該說什么,也不忍用任何聲音去打破這份剛剛鋪開的神圣靜謐。
“啪……啪啪……”
清脆而有力的掌聲忽然響起,像一塊石子落進靜止的湖心,激起一圈圈漣漪,打破了這段凝固的時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