審訊室的冷光燈把墻面照得慘白,小李縮在鐵椅上,藍色工裝袖口磨出了毛邊,手指無意識地摳著椅面裂縫——那是雙布滿老繭的手,指關(guān)節(jié)處還有沒愈合的細小傷口,像是給老人翻身時被指甲劃的。面對民警的提問,他始終垂著頭,額前的碎發(fā)遮住眼睛,只有喉結(jié)偶爾滾動一下,像被什么東西堵在喉嚨里。
“手機里的卡,是不是你插進去的?”孫建軍把證物袋推到他面前,里面的老式手機屏幕還留著短信界面的殘影。小李的視線掃過袋子,立刻又低下去,手指猛地蜷縮起來,指甲掐進掌心,留下幾道白印。
“王娟說,每次‘做事’前,都是你發(fā)短信通知她。為什么選那些老人?”另一名民警追問。小李還是不說話,只是肩膀微微發(fā)抖,像是在忍什么疼。陸野站在角落,盯著他的側(cè)臉——這年輕人眼底的紅血絲比昨天更重,眼下的青黑幾乎要垂到顴骨,看起來不只是害怕,更像是熬了好幾個通宵的疲憊。
技術(shù)隊的報告很快送進來:小李母親的住院記錄顯示,三個月前查出尿毒癥,每周要做三次透析,光押金就交了五萬;他的工資卡每月五號準時轉(zhuǎn)賬,剩下的錢剛夠吃飯,可他母親的賬戶里,每個月十號都會多一筆兩千到五千不等的匯款,來源全是海外匿名賬戶。更關(guān)鍵的是,每次匯款到賬后半小時,小李的老式手機都會收到一條加密信息,技術(shù)隊解密后只有一句話:“錢已到,按之前說的做,別多嘴?!?/p>
“不是為了‘追加服務費’?!标懸澳弥鴪蟾?,心里犯嘀咕——這點錢夠不上海外匿名操作的成本,幕后的人要是想賺錢,有的是比這更省事的路子,何必費盡心機盯著養(yǎng)老院的老人?
他讓同事都出去,關(guān)上門時特意放輕了動作。審訊室里只剩下兩人的呼吸聲,陸野倒了杯溫水,放在小李面前的桌上,杯底碰到桌面時發(fā)出輕響?!拔也檫^,你媽在市醫(yī)院腎內(nèi)科住院,床號302。”陸野拉過一把椅子,坐在小李對面,聲音放得很柔,“昨天護士說,她上周透析時血壓低,差點出事,你請假去守了一夜,對吧?”
小李的手指猛地頓住,抬頭時眼睛里蒙了層水霧,之前空洞的眼神終于有了點光亮——那是提到母親時的本能反應。但這光亮只持續(xù)了一秒,又被恐懼壓下去,他攥緊杯子,指節(jié)因為用力而泛白:“…你們別去查她…不關(guān)她的事…”
“我們沒找她。”陸野遞過一張紙巾,“但我們知道,有人用她的病威脅你。那人怎么聯(lián)系你的?第一次找你時,說了什么?”
小李盯著杯子里的水面,漣漪晃了晃,像他不穩(wěn)的呼吸。過了很久,他才啞著嗓子開口,聲音輕得像蚊子叫:“三個月前…我媽剛確診,我在醫(yī)院走廊哭,有人拍我肩膀…說能幫我湊醫(yī)藥費…只要按他說的做…”他的眼淚滴進杯子里,濺起細小的水花,“他知道我在養(yǎng)老院上班,知道我媽所有信息…第一次轉(zhuǎn)賬后,他發(fā)了張我媽病房的照片,說‘要是不聽話,下次就不是拍照了’…”
陸野的心沉了下去——幕后黑手不是臨時起意,而是早就盯上了小李,精準抓住了他“缺錢救母”的軟肋?!八屇惆l(fā)指令給王娟,選哪些老人,是不是有要求?”
“…他會提前告訴我名字…說‘這些老人家里沒人常來,好處理’…”小李的肩膀垮下來,像是卸了千斤重擔,又像是徹底沒了力氣,“我沒見過他…每次都是他發(fā)信息來…號碼是海外的,打不通…錢也都是匿名轉(zhuǎn)的…我不敢不做…我怕他對我媽下手…”
陸野看著眼前這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,心里五味雜陳——他不是惡人,只是被生活逼到絕境,又被黑手攥住了最軟肋的可憐人??梢蓡栆哺亓耍耗缓蠛谑譃槭裁雌x這些“家里沒人常來”的老人?僅僅是為了方便“處理”,還是這些老人有其他共同點?那點“追加服務費”顯然不是目的,對方費這么大勁,甚至動用海外匿名渠道、威脅家屬,肯定藏著更深的圖謀。
他起身時,小李突然抬頭,聲音帶著哀求:“警官…能不能…別告訴我媽這些…她要是知道我做了這種事…會氣死的…”
陸野點了點頭,輕輕帶上審訊室的門。走廊里的燈光比審訊室亮些,卻照不進他心里的疑惑——他們抓到了王娟、小李,查清了養(yǎng)老院的財務漏洞,可那個躲在網(wǎng)絡背后的元兇,還像一團濃霧,看不清輪廓。對方對養(yǎng)老院的情況了如指掌,對老人的背景摸得清清楚楚,手段狠辣又縝密,這絕不是簡單的“謀財”。
陸野拿出手機,翻出那幾位墜樓老人的資料——他們年齡不同,身體狀況不同,唯一的共同點是“家屬探望少”。難道幕后黑手在篩選某種“目標”?或者,這只是更大陰謀的一部分?他攥緊手機,感覺指尖有點涼——他們觸到的,確實只是冰山一角,而水下的部分,可能比想象中更可怕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