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知微睜開眼,指尖還搭在賬本邊緣。那名主事低頭退出殿外,腳步平穩(wěn),背影看不出半分慌亂。她沒叫住他,也沒下令拘押。一句話的心聲不能定罪,但她知道,這人背后牽著的線,已經(jīng)通到了不該去的地方。
她合上賬本,交給身旁女官:“送去稽察司封存,原樣不動?!?/p>
女官領(lǐng)命退下。
片刻后,一道低沉指令從她口中傳出:“備轎,換素衣,去城西惠民醫(yī)館。”
雪鳶站在門口候著,早已換上粗布裙衫,手里提著一個藥囊。“娘娘,都準(zhǔn)備好了?!?/p>
沈知微點頭,起身時順手摘了發(fā)間玉簪,換成一支銅釵。鏡中人眉目依舊,只是氣質(zhì)一變,像是尋常人家出來求藥的婦人。
轎子輕悄出宮,走小巷繞街角,一路未驚動一人。
城西惠民醫(yī)館門前排著長隊,多是老弱病殘。幾個孩子趴在母親懷里咳嗽,臉上泛著病態(tài)潮紅。藥房窗口貼著告示:風(fēng)寒湯劑每帖十文,貧者免單。這是朝廷推行的新政之一,由戶部撥款,專供底層百姓就醫(yī)。
沈知微混在人群中,默默觀察。藥童抓藥、稱重、包好,流程看似有序。可她注意到,有幾張藥方被單獨放在一邊,由一位管事模樣的中年男子親自過目后才送進(jìn)煎藥房。
她往前挪了幾步,聽見有人低聲議論。
“聽說林大夫剛才吵起來了。”
“為啥?”
“說是一張方子用錯了藥,差點害人。”
沈知微心頭一緊。她不動聲色地靠近藥房窗口,見一名年輕女子正拿著兩張藥方反復(fù)比對,眉頭擰成一團。那女子穿的是醫(yī)館統(tǒng)一青衫,袖口磨得發(fā)白,但眼神銳利,手指穩(wěn)如鐵鉗。
正是林氏,她在奏帖里提過三次藥材監(jiān)管漏洞,字字切中要害。
沈知微走上前,輕聲問:“大夫,可是藥有問題?”
林氏抬頭看了她一眼,壓低聲音:“這張方子開的是風(fēng)寒散,原該用制附子三錢,現(xiàn)在寫的卻是生烏頭九錢?!?/p>
“烏頭有毒?!?/p>
“不止有毒,”林氏咬牙,“生烏頭入湯劑,劑量超三倍,輕則抽搐癱瘓,重則當(dāng)場斃命!這不是誤寫,是故意換藥!”
沈知微目光掃過那張紙。墨跡均勻,筆鋒工整,不像倉促改動。若非懂藥之人,根本看不出差別。
她問:“誰經(jīng)手的?”
“謄抄是小趙,但他說是照底方抄的。底方……是陳管事給的。”
沈知微記下這個名字。她退后兩步,假裝排隊等藥,實則盯住那位陳管事。那人四十上下,臉圓肚大,走路時總把手背在身后,一副掌權(quán)模樣。
藥童小趙端著托盤走過,沈知微趁機靠近,在他擦肩而過的瞬間閉眼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