宮門長階上,碎葉被風(fēng)卷著滾過石縫。
沈知微站在御道旁,手里還攥著那個(gè)錦盒。她沒有回寢宮,而是直接去了內(nèi)檔房,把偽造的交接文書塞進(jìn)三年前的禮部卷宗里。管事的老吏低頭接過,眼皮都沒抬一下。這種事他見得多了,真與假不重要,重要的是上面要它真。
她走出來時(shí),天剛亮。宮人已經(jīng)開始清掃臺(tái)階,掃帚劃過青磚的聲音一下下響著。她沒說話,徑直走向太極殿偏廊。朝會(huì)還未開始,大臣們?nèi)齼蓛删墼诘钔猓吐暯徽?。有人看見她來了,聲音立刻低了下去?/p>
她站定在簾后,目光落在大殿中央的位置。那里空著,是裴硯的座。
昨夜的事已經(jīng)傳開了。沈翊被貶為庶人,禁足五年。沈家上下無人入中樞。消息一出,幾家歡喜幾家愁。那些一直被嫡系壓著的旁支子弟,私下已有竊語;而掌權(quán)的老臣,則臉色陰沉。
她知道,今天不會(huì)太平。
鐘聲響起,百官入殿。
裴硯從內(nèi)殿走出,龍袍未換,神色如常。他坐下后,沒有立刻開口,而是讓禮部尚書出列,宣讀三則舊案。
第一件,北境守將趙元禮,庶出之子,自幼習(xí)武有功,卻因嫡兄妒忌,不得承爵。后投奔敵國,帶兵破我邊關(guān),死傷數(shù)萬。
第二件,江南鹽運(yùn)使李崇義,次子才學(xué)出眾,主持治水三年,功績斐然。其父死后,嫡長子奪印,將其逐出家門。此人憤而勾結(jié)???,劫漕船十二艘,朝廷追剿兩年方平。
第三件,更近。前年西川節(jié)度使暴斃,庶子欲暫代軍務(wù),報(bào)備朝廷。嫡兄私藏遺書,反誣其弟謀逆。那庶子走投無路,竟引南蠻入境,險(xiǎn)些失城。
每念一件,殿中便靜一分。
裴硯等最后一字落定,才緩緩開口:“朕問一句,人才斷送,是誰之過?”
無人應(yīng)答。
“是他們不忠?”他聲音不高,“還是我們這制度,逼人走上絕路?”
幾位世家代表臉色發(fā)白。崔氏家主想說什么,張了張嘴,終究沒出聲。
就在這時(shí),簾后傳來腳步聲。
沈知微走了出來。她今日穿的是貴妃朝服,裙擺繡金線,發(fā)間白玉簪垂珠輕晃。她走到御階下,向裴硯行禮,然后抬頭,聲音清晰。
“陛下所言極是。先祖開國時(shí),不分出身,唯才是用。如今天下安定,反倒把人按血脈鎖死。有才能的不能上,無能的占著位子不放。這不是護(hù)祖制,是害江山。”
她頓了頓,繼續(xù)說:“沈家之事,便是明證。我父親雖非有意謀逆,可為何會(huì)藏璽?因?yàn)樗?。怕一旦失?shì),子孫連祭祖的資格都沒有。嫡母專權(quán),庶出無路,家宅尚且不寧,何況天下?”
這話像刀子,一刀割開表面體面。
謝氏老臣終于忍不住,出列質(zhì)問:“貴妃此言差矣!嫡庶有別,乃禮法根本。若人人爭爵,豈不亂了綱常?”
沈知微看著他,不慌不忙:“那請(qǐng)問大人,您府中那位庶出三公子,去年考中舉人,為何至今不得入仕?”
老臣一愣。
“他文章上榜,卻被批‘出身不明’,打回原籍?!彼Z氣平靜,“他是您的親生兒子,只是生母地位低了些。您說禮法,可禮法也講父子天倫。您堵了他的路,又怪他怨恨?”
老臣嘴唇哆嗦,說不出話。
另一人怒道:“婦人妄議朝政,成何體統(tǒng)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