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揮袖,命內侍將程硯之的策論抄本分發(fā)下去。
紙頁傳開時,有人皺眉,有人冷笑,也有人低頭細看,臉色漸漸變了。
一位侍郎看完,忍不住道:“此人竟敢直言戶部虛報倉糧三十萬石?這……這不是在打朝廷的臉嗎!”
“打臉?”沈知微反問,“若是假話,自然是在打臉。可若說的是真的呢?你們怕的,到底是話難聽,還是事屬實?”
那人語塞。
沈知微繼續(xù)道:“他說‘均田限租’能救十萬農戶,說‘清查倉廩’可省國庫虛耗。這些話刺耳,但有用。比起那些滿口仁義道德,背地里貪墨銀兩的人,哪一個更該留在朝中?”
她目光掃過方才反對最烈的幾人,其中一人額角滲出冷汗。
裴硯一直靜坐未語,此時才伸手,接過一份策論。
他一頁頁看下去,神情從淡漠轉為專注,最后竟輕笑了一聲。
“好文章?!彼f,“不玩辭藻,不避鋒芒。十年民生疾苦,全寫在里面了?!?/p>
他抬眼看沈知微:“你推薦他入翰林,協(xié)辦新政文書,朕準了?!?/p>
此言一出,大殿驟然安靜。
那名禮部官員急忙上前:“陛下!女子舉薦官員,歷代無此先例!皇后干政,恐亂綱常!”
沈知微轉頭看向他,語氣平靜:“你說歷代無此先例?那我問你,先帝遺詔里哪一條寫了‘非世家不得為官’?若有,請當場誦讀?!?/p>
對方張了張嘴,說不出話。
“既然沒有明文,”她繼續(xù)道,“那憑什么是世家就能入閣,寒門就必須止步?就因為他穿的是粗布,不是錦袍?還是因為他母親是個織婦,不是誥命夫人?”
她聲音不高,卻字字清晰。
“大周要的是治世之人,不是擺樣子的花瓶。程硯之十年苦讀,筆未斷,志未折。你們攔他,不是為了朝廷體統(tǒng),是為了保住你們自己那一層皮?!?/p>
她說完,轉身面向階下。
程硯之一直跪在原地,青衫素凈,脊背挺直。聽到這話,雙手微微發(fā)抖。
沈知微看著他,聲音緩了些:“從今日起,任你為翰林院編修,協(xié)辦新政文書。望你不負所學,不負百姓?!?/p>
程硯之重重叩首,聲音哽咽:“娘娘大恩,臣縱肝腦涂地,不敢忘懷!”
“不必謝我?!彼f,“你該謝的,是你自己十年未曾棄筆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