仿佛處處都要有個落腳點似的。
也對,他在大理寺中仇敵環(huán)伺,他既深諳狡兔三窟之理,早早多置些產(chǎn)業(yè),也算是有備無患。
仿佛窺見了她的心思,走在前頭的卓鶴卿頭也未回,聲音在狹小的樓梯間里顯得格外清晰:
“除了卓府,我一共買了兩處宅子,一套是你的疏月園,一套便是此處。再有,便是鄉(xiāng)下莊子上的。”
二樓是四間房,他領(lǐng)她進了一間敞亮的書房,按著肩讓她在一張梨木椅上坐下。
“月疏,”他喚她名字,聲音沉靜,“我父親的事,你應(yīng)當是曉得的吧?”
沈月疏輕輕點了點頭。
十六年前,卓鶴卿的父親卓鼎然官拜六部尚書,是深受先帝倚重的股肱之臣。
那年正月剛過,先帝駕幸木蘭圍場,卓鼎然隨行在側(cè)。
不料刺客驟至,亂局之中,他為先帝擋下致命一箭。
那箭頭淬有劇毒,竟令他當場殞命,血染春蒐。
先帝感念其救駕之功,將卓鶴卿接入宮中,與諸位皇子一同教養(yǎng)。
他便是從那時起,成了當今新帝的伴讀。
外人都說卓鼎然用一條性命,為兒子鋪就了一條青云路。
他年紀輕輕便官至大理寺少卿,成為天子近臣,確然離不開父親那一箭的余澤。
可沈月疏知道,幼年失怙,是任何皇恩浩蕩都無法彌補的創(chuàng)痛。
縱有圣心眷顧,但那宮墻之內(nèi)、君側(cè)之畔,何嘗不是另一重深淵?
“自八歲起,我便常被魔寐所困。”
他的聲音將她從思緒中拉回,
“及至加冠入朝,堂皇廟宇之下,盡是爾虞我詐。先帝與陛下雖則器重,然天威咫尺,逆鱗觸死,我無一日不如臨深淵?!?/p>
他頓了頓,道,
“十七歲那年,我用先帝賞賜的錢銀,暗中置辦了這處宅院。往后每當心神欲潰之時,便會偷偷來此,獨自靜坐,有時……也會宿上一夜。生辰那兩日,我便是來了這里?!?/p>
沈月疏聽得心頭酸楚,悄然起身,輕輕將他擁入懷中。
她沒有母親,他缺失父親,兩人又何嘗不是同命相連?
她從前總覺得他機深阱險,袖里藏鋒,有著遠超年齡的沉郁與老練,遠不及程懷瑾那般清澈磊落。
可在這吃人的漩渦里,他若真有程懷瑾那般單純心性,恐怕早已尸骨無存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