饑餓像盤踞在腹中的毒蟲,一刻不停地啃噬著神經(jīng)。喉嚨干得如同砂紙摩擦,每一次吞咽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。阿寧和王浩蜷縮在土巷冰冷的陰影里,昏黃的土黃色天光吝嗇地涂抹在他們身上,將校服上蹭滿的泥污照得更加刺眼。時間失去了刻度,每一分每一秒都被腸胃的抽搐和喉嚨的灼燒拉得無比漫長。
巷口外那破敗土路上的嘈雜人聲,此刻不再是背景噪音,而是化作了某種殘酷的誘惑。食物的氣味——那黑乎乎的“麥餅”散發(fā)出的、混合著焦糊與塵土的氣息,若有若無地飄進(jìn)來,每一次微弱的氣味波動都引得阿寧的胃袋一陣痙攣般的抽搐。他死死咬著下唇,嘗到了鐵銹般的血腥味,才勉強(qiáng)壓下喉嚨里幾乎要溢出的呻吟。
王浩背靠著冰冷的土墻,破碎眼鏡后的眼睛緊閉著,眉頭擰成一個深深的疙瘩。他似乎在用盡全部的意志力對抗身體的虛弱和不適,強(qiáng)迫自己思考。但在這個完全陌生、語言隔絕、物資匱乏、充滿敵意的世界,所有的邏輯和知識都顯得蒼白無力。絕望的陰影像冰冷的藤蔓,悄無聲息地纏繞上來,越收越緊。
就在兩人被饑餓和絕望逼到極限的邊緣時,巷口的光線被幾個小小的身影擋住了。
阿寧遲鈍地抬起沉重的眼皮。
是幾個孩子。約莫七八歲到十來歲的模樣,穿著打滿補(bǔ)丁的粗麻布衣,小臉都臟兮兮的,沾著塵土和不明污跡,面頰帶著營養(yǎng)不良的凹陷,眼神卻帶著一種在困苦中磨礪出的、野草般的韌性和好奇。他們顯然是被縮在巷子深處的這兩個“異類”吸引過來的,擠在巷口,探頭探腦,指指點點,眼睛里閃爍著毫不掩飾的驚奇和……排斥。
他們的目光,像探照燈一樣,牢牢鎖定在阿寧和王浩身上那套藍(lán)白相間的校服上。那光滑、挺括、顏色鮮亮的化纖面料,在這個灰黃破敗、只有粗麻獸皮的世界里,顯得如此格格不入,如此“非我族類”。
一個膽子稍大些、頭發(fā)亂得像鳥窩的男孩,伸出黑乎乎的手指,小心翼翼地、帶著點試探地,指向阿寧胸前校服拉鏈那亮閃閃的金屬齒。他嘴里嘰里咕嚕地說著什么,語速很快,音調(diào)尖細(xì),充滿了孩童式的驚訝和不解。其他孩子也湊得更近了些,七嘴八舌地議論開來。
“滑……滑的!”
“好怪!”
“顏色……亮!”
“天外來的?”
“邪……邪祟崽?”
零星的詞匯碎片,夾雜在阿寧和王浩完全聽不懂的快速方言里,像冰雹一樣砸過來。雖然無法完全理解,但“天外”、“邪祟”這幾個讓他們血液發(fā)冷的詞,卻像針一樣清晰地刺入耳膜。孩子們的眼神也從最初的好奇,漸漸染上了模仿大人的警惕和一種懵懂的、被灌輸?shù)臄骋狻?/p>
“看那個!”另一個稍小的女孩,眼睛亮得驚人,指向王浩摔破后散落在地上的書包——拉鏈頭是銀色的金屬,上面還印著一個小小的卡通機(jī)器人圖案。那點閃亮的金屬和怪異的圖案,在孩子們眼中簡直是無法理解的奇觀。
“會動嗎?”一個流著鼻涕的男孩指著機(jī)器人圖案,充滿疑惑地問旁邊的小伙伴。
“怪物畫的!”另一個孩子斬釘截鐵地下了結(jié)論。
“怪物……”“異類……”“邪祟崽……”
這些詞出現(xiàn)的頻率越來越高,如同無形的石頭,一下下砸在兩個身心俱疲的少年心上。孩子們的聲音不大,卻充滿了童稚的殘忍和因無知而放大的排斥。
阿寧只覺得一股邪火猛地從心底竄了上來,燒得他頭昏腦漲。饑餓、干渴、恐懼、被追趕的屈辱,還有此刻被一群小屁孩當(dāng)成怪物圍觀的憋屈,瞬間沖垮了他僅存的理智。
“閉嘴!”他猛地抬起頭,布滿血絲的眼睛狠狠瞪著巷口那群孩子,嘶啞的聲音像破鑼一樣吼了出來,“我們不是怪物!不是邪祟!”他激動地?fù)]舞著手臂,試圖驅(qū)趕這些煩人的小東西,“滾開!”chapter_();
他這突如其來的爆發(fā)和激烈的動作,顯然嚇了那群孩子一跳。他們下意識地后退了小半步,臉上露出些許驚惶。但隨即,那個最初指著拉鏈的“鳥窩頭”男孩像是被激怒了,或者說,是被阿寧這“怪物”的兇相激發(fā)了某種捍衛(wèi)“領(lǐng)地”的本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