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、臨淮渡口煙火稠
臨淮渡口的晨霧裹著魚腥氣漫過青石板路,林晚星將"星味小廚"的木牌斜插在船頭,江墨白正用河圖洛書的邊角料修補著被浪打濕的竹篾棚。漕運碼頭的吊腳樓里傳來算盤珠子的脆響,糧行掌柜們的吆喝聲混著纖夫的號子,在水汽里泡得發(fā)黏。
"這漕口可是天下糧倉的咽喉,往來糧船過千艘。"江墨白擦拭著萬界鼎上的水痕,鼎身倒映出碼頭角落里堆積如山的麻袋,"只是最近糧價瘋漲,連糙米都要三百文一斗。"話音未落,混沌天機勺突然在林晚星腰間發(fā)燙,勺面浮現(xiàn)出糧棧后院的景象——十幾個壯漢正將標著"軍糧"的麻袋拆開,往里面摻著沙土與谷殼。
林晚星指尖輕點船頭,混沌氣息化作銀線沉入水中。剎那間,渾濁的漕河水竟清了三分,露出水底青黑色的淤泥里,嵌著不少發(fā)霉的米粒。"上個月黃河決堤,朝廷撥了三百萬石賑災糧經(jīng)此轉(zhuǎn)運,百姓卻連糠麩都吃不上。"她舀起一瓢河水,水面浮起的油花在晨光里泛著詭異的虹彩,"這水里摻了桐油,是用來讓陳米看起來更白亮的。"
第一個主顧是個背著藥箱的郎中,藥箱邊角磨得發(fā)亮,露出里面泛黃的油紙包。"姑娘有熱食嗎?"他咳嗽著掏出幾枚皺巴巴的銅錢,"小女兒發(fā)著餓肚,三天沒進米水了。"林晚星掀開蒸籠,里面是熱氣騰騰的"藜麥粟米粥",藜麥的淡香混著粟米的醇厚,上面撒著翠綠的薺菜碎。
"這粥不要錢,給孩子補補身子。"她將粥碗裹進厚棉布,指尖無意間觸到郎中手腕——那里有圈青紫的勒痕,像是被繩索捆過。郎中接過粥碗時眼圈泛紅:"多謝姑娘。。。。。。前幾日我給糧行掌柜的老娘瞧病,本想抵些糙米,誰知他們說我誤診,不僅扣了藥箱,還把我打了一頓。"
正說著,碼頭巡兵提著鞭子過來,靴底碾過地上的米粒,濺起細小的塵煙。"誰讓你們在這兒擺攤的?"他皮鞭指著旁邊賣菱角的老漢,"漕運司劉爺有令,凡在碼頭營生者,每日抽五成收益,不然就給我滾蛋!"老漢剛要辯解,巡兵一鞭抽在他的菱角筐上,翠綠的菱角滾了滿地,被馬蹄踩得稀爛。
林晚星從竹籃里取出一碟"翡翠魚絲",這菜用新鮮鰣魚的嫩肉切絲,與青椒絲同炒,澆上用姜汁調(diào)的芡汁,綠白相間煞是好看。"官爺辛苦,嘗嘗小女子的手藝。"她將碟子遞過去,"這鰣魚是今早剛從漕河里撈的,最是鮮嫩。"
巡兵本想發(fā)作,卻被魚肉的鮮甜勾住了腳步。鰣魚的油脂在舌尖化開,混著青椒的微辣,竟把碼頭的腥氣都壓下去了。"算你識相。"他抹著嘴,"劉爺最愛吃河鮮,你這手藝要是入了他的眼,以后這碼頭任你擺攤。"說罷甩甩鞭子,帶著碟子往吊腳樓走去。
林晚星望著他的背影,指尖在萬界鼎上輕輕一叩。鼎身的云紋閃過淡金色,那碟魚絲里摻了她特制的"清濁散"——這種藥粉遇熱即溶,能讓食用者在一個時辰內(nèi)心緒不寧,藏不住半分秘密。
二、糧棧深處有乾坤
午時的日頭曬得碼頭發(fā)燙,林晚星的船頭已排起長隊。挑夫們要了"醬肉荷葉飯",醬肉的油香浸透糯米;船家點了"酸辣湯面",胡椒的辛辣驅(qū)散河風的濕寒;有個抱著孩子的婦人,孩子瘦得皮包骨頭,林晚星特意做了"南瓜小米糊",南瓜的甜潤混著小米的綿密,孩子三口兩口就喝了個精光。
"姑娘可知這糧價為何瘋漲?"婦人抹著眼淚,"我男人是糧行的賬房,上個月發(fā)現(xiàn)他們把賑災糧換了陳米,還沒來得及報官就被打瘸了腿,如今躲在蘆葦蕩里不敢出來。"她話音剛落,吊腳樓方向傳來摔碗聲,隱約能聽到"摻沙換糧劉爺分了三成"等字眼,顯然是清濁散起了作用。
未時三刻,一個穿著錦緞馬褂的胖子搖著折扇過來,身后跟著四個家丁。此人正是漕運司的劉主事,腦滿腸肥的肚子把馬褂撐得發(fā)亮,手指上的玉扳指在陽光下泛著油光。"就是你這小娘子的手藝讓弟兄們贊不絕口?"他瞇著眼睛打量船頭的蒸籠,"給爺做桌河鮮宴,做得好賞你個糧行的差事。"
林晚星故作欣喜地應(yīng)下,讓江墨白照看攤子,自己提著萬界鼎跟著進了吊腳樓。糧行內(nèi)部雕梁畫棟,與碼頭的破敗截然不同。正廳的八仙桌上擺著銀質(zhì)酒壺,墻角的博古架上放著青花瓷瓶,瓶里插著的孔雀翎,尾羽上還沾著細碎的米粒。
"小娘子,聽說你那魚絲里加了什么寶貝?"劉主事呷著茶,茶水渾濁不堪,杯底沉著不少茶渣,"讓我那巡兵竟說漏了嘴,說什么陳米摻沙的事。"林晚星笑著挽起袖子:"不過是加了些本地特產(chǎn)的紫蘇葉,能清心明目罷了。"
她手腳麻利地開始備菜,先將剛從河里撈的鱖魚去骨,片成薄片,用沸水焯熟,淋上由香醋、蒜泥調(diào)成的醬汁,做成"醋椒鱖魚片",肉質(zhì)鮮嫩,酸中帶辣。接著將河蝦剪去蝦須,與青紅椒同炒,加少許白酒去腥,便是"醉河蝦",酒香混著蝦的鮮甜,十分開胃。
最后,林晚星取出一壇"桂花酒",這酒是她用漕河沿岸的桂花釀造的,酒色金黃,香氣醇厚。她給劉主事斟了一杯,又給自己倒了半盞:"劉爺,小女子敬您一杯,多謝您關(guān)照。"劉主事一飲而盡,咂咂嘴:"好酒!比那知府送我的貢酒還香醇。"
幾杯酒下肚,劉主事的話漸漸多了起來。"你這小娘子會來事,不如留在糧行給我當廚娘,保你吃香的喝辣的。"他拍著林晚星的手背,眼神里滿是貪婪,"我這糧行雖然看著普通,可油水不少。就說那賑災糧,換成陳米就能賺三成差價,夠你買幾身綾羅綢緞了。"
林晚星假意推脫,趁機套話:"劉爺說笑了,小女子哪有這福氣。只是聽說最近軍糧也在此轉(zhuǎn)運,不知為何要往里面摻沙?"劉主事醉眼朦朧,得意地說:"傻丫頭,不摻沙怎么湊夠數(shù)目?那些當兵的粗人,哪嘗得出好壞。上個月還把五千石軍糧賣給了鹽梟,賺的錢夠我再娶兩房小妾了!"