椒房殿內(nèi),濃郁的椒蘭香氣仿佛浸透了每一寸木石,日夜不息,如同一種無聲的宣告——帝王恩寵,獨鐘于此。然而,這恩寵于衛(wèi)子夫而言,卻是附著在華麗錦袍下的蛆蟲,啃噬著她作為人的尊嚴,只余下一具被欲望標記的空洞皮囊。
劉徹的癡迷已臻化境。他下朝后的第一去處,必然是這椒房殿。處理政務至深夜,也要踏著清冷的月色而來,仿佛只有確認這具永不凋零的軀體仍在他的掌控之下,才能安撫內(nèi)心深處對時光流逝的恐慌。
他迷戀她沐浴后肌膚上氤氳的水汽,帶著靈泉特有的清冽,嗅之恍若重返少年;他貪婪她青絲披散時,那如上好綢緞般冰涼的觸感,纏繞指間,仿佛能牽住青春的尾巴;他更瘋狂于得到子夫時,那如少女、卻蘊藏著成熟風韻的身軀,每一次都像是一場對衰老的激烈抗爭,一場自我證明的儀式。
然而,這儀式永遠是單方面的狂歡。衛(wèi)子夫如同一尊精心燒制的白瓷美人,任由他擺布,肌膚是溫的,呼吸是暖的,可那雙總是半闔的眼眸深處,卻是一片亙古不化的凍土。她從不發(fā)出聲音,無論是痛苦還是愉悅,肢體柔軟卻無回應,像是一具失去了提線的偶人。偶爾,劉徹在極致癲狂的剎那,會撞上她驟然睜開的眼睛,那里面沒有情欲,沒有羞怯,只有一種近乎神祇俯瞰螻蟻般的冰冷與漠然,瞬間便能將他從云端拽入冰窟。
“子夫……你看看朕!”他有時會用力扳過她的臉,迫使她與自已對視,聲音因挫敗而沙啞,“你是活的!告訴朕,你是活的!”
衛(wèi)子夫只是微微蹙眉,仿佛不耐其擾,淡色的唇瓣輕啟,吐出的字句卻能將人凍結:“陛下,臣妾一直在遵從您的意愿?!?/p>
遵從,而非共享。這認知像毒蛇般噬咬劉徹的心。他愈發(fā)變本加厲,賞賜如流水般涌入椒房殿,奇珍異寶堆積如山,仿佛想用物質的豐盈填滿她內(nèi)心的空洞。他甚至開始服用方士進貢的丹藥,只求在床笫之間能更持久、更勇猛,試圖用最原始的力量撬開她那冰冷的外殼,哪怕只得到一絲真實的反應。
這一切,衛(wèi)子夫冷眼旁觀。她將這具皮囊當作最鋒利的武器和最堅固的盾牌。每一次承歡后的清晨,她都會在靈泉中長時間浸泡,洗去的不僅是男人的痕跡,更是那令人作嘔的黏膩感。她利用劉徹沉迷后短暫的饜足與松懈,將早已斟酌好的人選,以看似無意的口吻推薦給他。
“陛下,妾聞魯?shù)赜幸蝗迳?,名曰石慶,家世清貧,然治《春秋》極嚴,性情剛直不阿,若為太子少傅,或可砥礪據(jù)兒品性?!?/p>
“趙國舊地有賢士衛(wèi)綰,雖出身微末,然通曉律法,處事公允,置于太子舍人之位,可令據(jù)兒知法度之重?!?/p>
她的話語總是圍繞著“太子品性”、“法度根基”、“遠離外戚非議”這些劉徹無法反駁的正理。于是,一批批背景干凈、才能卓著的寒門士子,被悄然安排進東宮屬官體系。他們感激皇后的“知遇之恩”,更心系太子的未來,一張無形而忠誠的網(wǎng),在劉徹的眼皮底下,悄悄織就。
十月懷胎,在靈泉的滋養(yǎng)下,衛(wèi)子夫并未承受太多苦楚。分娩那日,椒房殿內(nèi)異香彌漫,當產(chǎn)婆驚喜地報出“是兩位皇子”時,連見慣風浪的老宮人都嘖嘖稱奇。
劉徹聞訊,幾乎是狂奔而至。他看著并排躺在錦褥中、臉蛋紅潤、哭聲洪亮的兩個幼子,狂喜之情溢于言表。他視這對雙生子為天降祥瑞,是他生命力依舊旺盛的象征,對衛(wèi)子夫的迷戀中,更摻雜了幾分近乎迷信的敬畏。他親自為其取名:劉閎,劉旦。
衛(wèi)子夫產(chǎn)后虛弱地靠在榻上,看著乳母懷中的兩個孩子,目光深處是常人難以察覺的銳利算計。靈泉不僅讓她容顏永駐,似乎也優(yōu)化了她的血脈。這兩個孩子,比當年的劉據(jù)更加健壯,眉眼間靈氣逼人。
“陛下,”她聲音輕柔,帶著產(chǎn)后的疲憊,卻字字清晰,“閎兒與旦兒雖是祥瑞,然雙生子序齒難分,易惹閑話。不若……日后讓旦兒稍晚開蒙,多習武事,將來也好作為據(jù)兒的膀臂,為陛下鎮(zhèn)守四方。”
她輕描淡寫,便將雙生子的“威脅”轉化為“助力”。劉徹正沉浸在得子的喜悅和對衛(wèi)子夫神秘力量的驚嘆中,聞言只覺得皇后思慮周全,深謀遠慮,當即應允:“皇后所言極是!旦兒便依皇后之意培養(yǎng),做我大漢的衛(wèi)青、霍去病!”
衛(wèi)子夫垂下眼睫,掩去眸中一閃而過的冷光。衛(wèi)青?霍去?。坎?,她的旦兒,將來只會是劉據(jù)一個人的霍去病。
夜深人靜時,她會屏退左右,獨自看著三個兒子的睡顏。劉據(jù)仁厚,劉閎靈動,劉旦則眉眼間已顯露出堅毅。她輕輕撫過劉旦稚嫩的臉頰,低語如風:“旦兒,莫怪母親偏心。你要記住,你的存在,是為了讓你的兄長,能穩(wěn)穩(wěn)地坐在那至高之位上。外面的風雨,母親和你,一起來扛?!?/p>
窗外,未央宮的夜空星子寥落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