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非也?!碧K寧斷然道,“弊病雖在,卻非無解。此法乃大勢所趨,非行不可。關鍵在于,如何行,在何處先行?!?/p>
他站起身,走到南直隸輿圖前,手指重重地點在圖上:“若張相公信得過我蘇寧,我愿以南直隸為‘一條鞭法’試行之區(qū)!”
游七眼中爆出精光:“撫臺此言當真?”
“自然當真?!碧K寧語氣斬釘截鐵,“但我有三個條件,請游先生務必轉告張相公?!?/p>
“撫臺請講!”
“第一,請旨授權。請張相公推動朝廷,授予我全權處置南直隸賦役改革之權,遇有阻撓,可先行后奏,朝廷需予以支持!”
“第二,清丈之權。推行此法,必先清丈田畝。請許本官組建‘清丈隊’,無論官民勛貴,其田畝一律重新丈量,敢于隱匿、抗命者,嚴懲不貸!”
“第三,暫緩他省。在南直隸未見顯著成效之前,請張相公暫緩在全國推行,以免準備不足,徒生混亂?!?/p>
這三個條件,可謂獅子大開口,尤其是清丈田畝一條,無異于要將江南的地頭蛇們連根拔起。
游七深知其中分量,鄭重承諾必將原話帶到。
……
送走游七后,周正杰從屏風后轉出,憂心道:“安邦,支持張居正,等于公開與高拱為敵。且清丈田畝,乃是得罪整個江南士紳的絕戶計,風險太大了!”
蘇寧目光深邃,緩緩道:“表哥,有些事,總要有人去做。高拱雖能,其志在權術;張居正雖苛,其志在革新。我欲行心中之志,借張居正之勢,乃是最佳途徑。至于得罪人……”
他冷哼一聲,眼中閃過一絲厲色:“我手握供銷社掌控商路,坐擁鐵廠掌握利器,背后還有徐閣老的舊部門生。如今又得考成上等,圣眷正濃。此時不行更待何時?清丈田畝,不僅能推行新法,更能將江南最根本的土地資源數據掌握在手!此事若成,則江南盡在我掌控之中,日后推行更深層次的變革,方能如臂使指!”
……
數日后,京城張居正值房內。
游七將蘇寧的條件與原話一字不落地回稟。
張居正聽完,沉默良久,手指輕輕敲打著桌面。
最終,他喟然長嘆:“好個蘇寧!見識深遠,魄力驚人!他這不是在跟我談條件,他是在為大明,為這‘一條鞭法’尋一條最穩(wěn)妥的實踐之路。他看得比許多朝堂諸公都清楚!”
他站起身,目光決然:“答應他!所有條件,一概應允!我會立刻上疏陛下,請旨特準。這‘一條鞭法’的成敗,首戰(zhàn),就看應天了!”
一場由內閣次輔與封疆第一撫臣達成的政治同盟,就此悄然締結。
一方需要對方的政策落地與赫赫政績來支撐朝堂博弈,另一方則需要對方的頂層授權與政治庇護來推行深層次改革。
這是一場各取所需的合作,也是一次將深刻影響大明國運的聯手。
江南之地,即將迎來一場比商業(yè)變革更為劇烈、觸及根基的土地風暴。
……
初春時節(jié),寒風裹挾著濕冷的氣息席卷南京城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