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青梧靜坐于偏殿深處,七日未眠。
七日來,她不曾合眼,也不曾飲一滴水、進一口食。
唇干如裂,指尖泛白,烏木杖斜倚身側,像一具將熄的殘燈,卻依舊挺直脊梁,仿佛冥河彼岸最后一尊不肯倒下的判官石像。
不能言,反而聽得更清。
宮墻夾層里,有冤魂低泣,聲音細如蛛絲,纏繞在磚縫之間,訴說著被活砌入墻時的絕望;御膳房送來的湯羹尚溫,可她只輕嗅一口,便知其中沉淀著三十七年前一位貴嬪的毒殺記憶——那毒,是孫玉衡親手調配的“含笑散”,殺人無聲,尸骨無痕;更深露重時,她甚至捕捉到一絲極淡的香火味,從內閣方向飄來,混著紙灰的氣息,陰冷而詭秘。
那是“天秤焚魂儀”啟動的征兆。
此物早已失傳百年,傳說唯有在天地氣運交匯之處,以九百冤魂為引,點燃命燈祭壇,方可稱量一人罪孽。
若判為“大逆”,則天雷驟降,誅魂滅魄,連輪回都不得入。
而如今,那香火正悄然燃起。
沈青梧閉目冷笑:他要借天道之名,殺真正的判官。
就在這死寂之中,窗欞再度無聲滑開。
線印悄然而至,銀發(fā)半掩,手中捧著一本發(fā)黃冊子,封皮上寫著《璽心結發(fā)譜·終卷》。
她雙膝跪地,將冊子置于青磚之上,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:“這是我偷藏的最后一本……所有結發(fā)對應的諫臣名錄,全在里面。”
她頓了頓,喉頭滾動,像是吞下了一把刀。
“還有一件事……最后一枚璽心,用的是‘替身之發(fā)’?!?/p>
沈青梧猛然睜眼。
瞳孔驟縮。
所謂“替身”,是古時權臣為避劫數所設的秘術——尋一名心腹幕僚,與其交換命格信物,一旦災厄降臨,此人便會代主受死,魂飛魄散,不留痕跡。
她緩緩翻開冊頁,指尖停在最后一個名字上:林硯,首輔幕賓,籍貫江南,死于三年前暴病。
可記錄旁卻有一行小字:“焚身代契,魂獻九獄,不入輪回簿?!?/p>
原來如此。
那些奏折上寫不盡的罪,從來不在紙上,在血里,在契約里,在無人知曉的黑暗中,用別人的命,換自己的生。
沈青梧提筆蘸血,在素絹上寫下三字:明日午時。
又添一句:帶他去欽天監(jiān)廢墟。
線印怔?。骸澳且屗H眼看見?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