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青梧倚著祖燈石座,呼吸淺得幾乎聽不見。
寒風(fēng)卷起她斷裂的發(fā)絲,金屑如星塵般飄散,每落下一縷,心頭便空出一塊——溫讓的笑容、他遞來金釵時指尖的溫度、那句“阿梧,別信穿龍袍的”……都在無聲地湮滅。
可她的手仍死死攥著那支染血的金釵,仿佛那是她與過往唯一相連的繩索。
聽焰爬到她腳邊,雙耳不斷滲出血線,像兩道焦黑的裂痕在臉上蔓延。
他聲音嘶啞,像是從地獄深處擠出來的回音:“燈語……響了。三日之內(nèi),若不再添‘承愿芯’,所有重燃之燈將反噬持燈者——你的魂魄會被萬火灼穿,永世不得超生?!?/p>
小燼的殘魂浮在她掌心上方,微弱得幾乎看不清輪廓,卻依舊鄭重跪下,額頭輕觸她冰冷的手背:“最后一枚芯,在你心里……只有真正原諒命運的人,才能取出。”
沈青梧閉了閉眼。
原諒?
她這一生,何曾被命運善待過?
前世枉死山野,尸骨未寒;今世重生為一枚棄子,連名字都被人抹去。
她不是為了寬恕而來,是為清算!
是為審判!
可就在那一瞬,她忽然感到胸口一陣劇痛——不是來自傷口,而是更深的地方,像是有什么東西在識海深處緩緩蘇醒,輕輕叩門。
她猛地睜眼。
不遠(yuǎn)處,燼娘撕開早已焦黑的外袍,露出滿身縱橫交錯的燙傷疤痕,那些痕跡蜿蜒如蛇,烙印著三十年來每一夜的噩夢。
她一步步走入燈陣中央,腳步沉重,卻堅定如鐵。
“我沈燼蘭,叛族逆?zhèn)?,背叛血脈,熄滅親妹命燈,助帝王遮天蔽日……今日,以血還債!”
她抓起那截斷燈,對準(zhǔn)自己心口舊傷處,狠狠刺入!
鮮血噴涌而出,順著燈壁流淌而下,如同一條猩紅的河。
剎那間,九百九十九盞魂燈齊齊震顫,原本還在微微搖曳的火焰竟驟然穩(wěn)固,銀焰筆直如刃,映照出整片山谷的肅穆莊嚴(yán)。
她回頭看向沈青梧,眼中淚光閃動,唇角卻揚起一絲釋然的笑:“你娘走得干凈,我活得臟??涩F(xiàn)在……輪到我替她站這一回?!?/p>
話音未落,她的身軀開始崩解,皮肉化灰,骨骼成塵,唯有一縷赤紅火線自胸膛飛出,融入祖燈核心。
那一刻,整個葬燈谷陷入死寂。
緊接著,六只銀蝶同時振翅,盤旋于空中,羽翼邊緣剝落的最后一絲金屑,竟在半空凝成一道古老符文——“承愿已續(xù),燈脈歸一”。
沈青梧仰頭望著那道符文,喉嚨泛起腥甜。她知道,這是代價。
燼娘用盡最后一絲執(zhí)念,完成了贖罪,也把守護(hù)燈脈的權(quán)柄,徹底交到了她手中。
可這也意味著——從此之后,所有的罪、所有的怨、所有的審判,都將由她一人承擔(dān)。
她緩緩抬起手,指尖撫過那支金釵。
冰冷的金屬上,還殘留著一絲極淡的香氣,像是誰曾在月下為她簪發(fā)。
記憶正在消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