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青梧閉了閉眼。
眼前浮現(xiàn)出母親臨終前的模樣——那個(gè)躺在枯草堆里的女人,瘦弱如紙,卻對她笑著,用盡最后一口氣說:“活下去……替我看著那盞燈。”
她緩緩睜開眼,走向另一側(cè)尚未點(diǎn)燃的祖燈座。
刀光一閃,右腕深可見骨。
鮮血汩汩流入干涸的燈槽,與燼娘灑下的血流交匯,順地脈紋路奔涌而去。
剎那間,整座葬燈谷劇烈震動(dòng),山體轟鳴,塵土飛揚(yáng)。
原本熄滅的九百六十三盞魂燈中,竟有七十二盞幽幽復(fù)燃,銀焰搖曳,如同亡者睜開了眼睛。
空中,六只銀蝶盤旋繞行三周,羽翼邊緣開始剝落金屑,如星雨灑落。
那是她心淵之音的具象,是魂魄燃燒的代價(jià)正在侵蝕她的本源。
但她沒有停下。
風(fēng)卷起她的白發(fā),露出額角一道正緩緩裂開的血痕——那是命火將熄的征兆,靈魂已經(jīng)開始崩解。
遠(yuǎn)處,蕭玄策站在火海之外,臉色陰沉如鐵。
他的玉鎖仍在震動(dòng),頻率越來越急,幾乎要脫離掌心。
而就在這波動(dòng)之中,他忽然察覺到一絲異樣——腳下的影子,似乎……動(dòng)了一下?
不,不是錯(cuò)覺。
那影子里,有什么東西正在浮現(xiàn)。
蕭玄策瞳孔驟縮,劍鋒尚未落地,影中異象已如瘟疫蔓延。
起初只是一張模糊的面孔在靴底蠕動(dòng),轉(zhuǎn)瞬之間,那黑影竟如沸騰般翻涌起來——一張、三張、十?dāng)?shù)張……無數(shù)冤魂自他腳下掙出,扭曲著、嘶吼著,眼中燃著幽藍(lán)的恨火。
最前方那一張臉,龍袍殘破,須發(fā)怒張,正是十年前暴斃于乾清宮的先帝!
那雙死不瞑目的眼睛直勾勾盯著親生兒子,嘴唇無聲開合,吐出三個(gè)字:弒君者。
冷汗順著蕭玄策額角滑落,他猛地?fù)]劍劈向虛空,劍氣撕裂空氣,卻斬不斷影子中的亡魂。
它們反而越聚越多,纏上他的腳踝,冰冷刺骨,像是地府的鎖鏈正一寸寸收緊。
就在這死寂般的壓迫中,火焰彼端傳來一聲輕笑。
“陛下可知,”沈青梧的聲音穿透烈焰,沙啞如砂石摩擦,卻清晰得如同貼耳低語,“為何你登基十年,地府使者從未踏足人間?”
她站在血與火交織的祖燈陣心,白發(fā)獵獵,額角裂痕又深了一分,一縷金屑隨風(fēng)飄起,在空中碎成虛無。
她的眸子卻亮得駭人,像兩簇即將燃盡的銀焰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