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青梧在寒玉床上睜開眼時,世界是靜的。
沒有風聲,沒有雪落,連心跳都像是被凍住了一般,在胸腔里緩慢而沉重地搏動。
她雙耳依舊失聰,可識海卻前所未有的清明——仿佛混沌千年的湖底終于沉盡泥沙,映出天光。
她抬手,指尖輕觸眉心。
那道銀紋還在,微弱如月痕,卻有股灼熱自皮肉之下滲出,直抵魂魄深處。
這是“喚舊”之力初醒的烙印,也是地府對違約者的警示:逆命召回將死之魂,必遭反噬。
但她不在乎。
她閉目,唇間無聲吐出二字:“喚舊?!?/p>
剎那間,空氣凝滯,寒玉床四周浮起細碎霜紋,似有無形之門悄然開啟。
一縷幽影自虛空中浮現(xiàn),裹著殘破尸布,立于她面前三步之外——溫然。
他還是那副模樣,面容枯槁,眼窩深陷,唯獨目光復雜得難以言喻。
怨?
痛?
憐?
抑或……釋然?
沈青梧不看他,只是靜靜垂下手,聲音啞得像砂石磨過鐵銹:“你走不了,是因為我不肯承認你死了?!?/p>
話音落下,腦海轟然炸開!
記憶如刀,剖開她親手封印多年的血痂——
那是十七歲的冬夜,山道暴雪,她抱著一具焦黑蜷縮的尸身跪在雪地里,指節(jié)發(fā)白,喉嚨撕裂般哭喊。
那不是普通的尸體,那是替她擋下師父致命一刀的師兄,是唯一一個會在她餓暈時偷偷塞半個冷饃的人。
可師父一腳踹開她,怒吼:“哭什么?趕尸人不配傷心!死了就燒了,魂歸地府,各安其命!”
她咬破嘴唇,把眼淚和血一起咽下去,從此再未流淚。
那一晚,她親手點燃焚尸爐,看著他的骨灰隨風散盡,也把自己最后一絲軟弱燒成了灰。
而現(xiàn)在,這段記憶被“喚舊”之力強行喚醒,劇痛如萬針穿腦,她額角青筋暴起,冷汗順著脊背滑落,幾乎要跪倒。
可她站著。
一寸都沒有退。
她繼續(xù)催動靈力,陽壽化作銀焰纏繞指尖,注入“喚舊”之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