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晨,御河薄霧未散。
通冥臺(tái)上的銀符忽然輕震,三聲脆響,如針尖刺入耳膜。
沈青梧正在廊下飲茶,指尖一顫,茶盞中漣漪驟起,倒映出她那雙幽深得近乎無光的雙眼,她放下杯盞,身影已掠出廊外。
御河橋頭,三具魂體懸浮于水面之上,白衣飄蕩,面容平靜,卻透著詭異的死寂。
是那三個(gè)半月前被她親自超度的宮婢——因私藏禁書遭杖斃,冤氣纏身不得輪回。
如今她們竟逆返黃泉路,魂魄從往生道折返,如同被人硬生生從命簿上拽了回來。
更駭人的是,三人眉心裂開細(xì)縫,金絲自顱內(nèi)蜿蜒而出,如蛛網(wǎng)般扎進(jìn)河底黑泥,仿佛有一根無形之線,正將她們牢牢釘在這陽世囚籠之中。
沈青梧緩步上前,指尖微涼,輕輕觸上其中一縷魂體。
剎那間——
魂契同感轟然開啟!
她的意識(shí)被猛地拖入一片血色密室:四壁貼滿黃紙,紙上字跡未干,滴滴鮮血順墨痕滑落。
一雙手懸于案前,十指盡斷,僅剩腕部殘肢握筆,以血為墨,一筆一劃寫下——“赦令撤銷,罪魂重押”。
那手寫得極慢,每一劃都似在割肉剜骨,可執(zhí)念滔天,竟讓整張黃紙嗡鳴震顫。
而站在紙堆深處的,赫然是秦氏!
那個(gè)已被她親手焚去偽契、送入輪回的前朝冤妃!
“不可能……”沈青梧瞳孔驟縮,強(qiáng)行抽離感知,猛地睜眼,冷風(fēng)灌喉,“有人在用死人寫字。”
話音未落,燼瞳破空而至,發(fā)絲凌亂,肩頭沾著塵土與碎石。
“文淵閣地庫底層有異?!彼麊蜗ス虻?,聲音沙啞,“我循著銀符共鳴掘開了第三層封石,發(fā)現(xiàn)一條隱秘地道,直通西嶺荒山。壁上刻滿倒寫契文,每一道都在吞噬皇宮律令之力。石言碑顯字:‘契走陰脈,命由紙定’。”
沈青梧眼神一沉。
命由紙定?
那是影契門的祖訓(xùn),傳聞百年前歸墟盟敗亡之際,殘黨遁入幽冥邊緣,與一群專事替身、篡命的邪術(shù)師合流,創(chuàng)立“影契門”,以活人為紙,死魂為墨,妄圖重寫生死簿。
她早知這世間不止她一人懂契約之力,卻沒想到對(duì)方竟能反向侵蝕地府律網(wǎng),甚至操控已被超度之魂!
“你找到了什么?”她問。
燼瞳攤開掌心,一枚青銅玉鎖靜靜躺著,表面蝕刻著扭曲符文,隱隱泛出金絲光澤。
“這是地道盡頭唯一的遺物。我以石燼碑試引,它能激活通道中的命絲軌跡?!?/p>
沈青梧接過玉鎖,毫不猶豫咬破指尖,將血滴于其上。
剎那間,血光炸開,整條隱秘地道在她識(shí)海中浮現(xiàn)成圖——三百道金絲自宮墻各處匯聚而來,如同蛛網(wǎng)收攏,最終交匯于西嶺邊墻一處廢棄祭壇。
那地方曾是前朝巫祝行祈命儀式之所,地下埋有九根陰樁,鎮(zhèn)壓過萬人尸骸。
“他們要在那里立‘偽判臺(tái)’?!彼驼Z,“借我審判過的亡魂為引,織一張覆蓋六宮的命網(wǎng),只要我動(dòng)用一次冥途之力,他們的契文就能順著律網(wǎng)反噬,把所有已被赦免的罪魂重新拖回地獄……甚至,連我也可能被寫進(jìn)他們的契書?!?/p>
這才是真正的殺局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