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青梧墜入鏡陣中央,九千骨鏡如環(huán)形刑場般將她圍困其中。
每一面鏡子都像一張撕裂的嘴,噴吐出濃稠的怨氣與血色記憶。
刀光、火把、斷肢、哀嚎——無數(shù)臨終瞬間在她眼前炸開,如同九千柄利刃同時刺入識海。
她沒有躲。
任由那些破碎的魂音穿顱而過,直貫心脈。
她的瞳孔驟縮,鼻腔溢出血線,七竅仿佛被滾燙鐵針反復(fù)穿刺。
前世趕尸路上聽過萬魂哭嚎,卻從未如此刻這般——每一聲都在質(zhì)問天道,每一眼都在焚燒良知。
“撐住……”她在心底對自己說,聲音冷得像冰層下的暗流,“你是判官,不是祭品?!?/p>
赦字烙印自眉心浮現(xiàn),銀光一閃,五感瞬間封閉。
世界歸于死寂,唯有魂契那一縷微芒仍在跳動,如風(fēng)中殘燭,連接著她與地府深處那不可違逆的律令。
就在這片虛無中,真相緩緩浮現(xiàn)。
那夜風(fēng)雪漫天,邊關(guān)軍營內(nèi)燈火未熄。
一支密信由快馬送達主帥帳中,上面赫然蓋著鳳璽與丞相私印:命邊軍繳械歸降,屠八千將士獻首敵國,以換三月和平。
軍中嘩然,主將怒斬信使,率眾焚符抗旨。
他們不是叛亂,而是不愿背負賣國之名;他們不是謀逆,只是還存著一絲忠唐之心。
可三日后,圣旨再至——蕭玄策親率御林軍壓境,以“清君側(cè)”為名,圍剿“叛軍”。
那一戰(zhàn),血染赤紅,九千人戰(zhàn)至最后一兵一卒,無人投降。
戰(zhàn)后,活埋坑道,尸跌三尺,連嬰孩都不曾放過。
沈青梧閉上眼,喉間涌上腥甜。
“你們不是罪人……”她低語,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,“你們是殉道者?!?/p>
話音未落,鏡心高臺轟然升起,霍沉踏著碎石而來,半身石化的軀體散發(fā)出陰寒死氣。
他抬起斷裂朱筆,指向沈青梧心口:“你看到了?那你更該明白——這罪,必須燒!帝王若無罪,誰來償命?若不以他的業(yè)火祭我們九千冤魂,我們?nèi)绾伟蚕ⅲ俊?/p>
鏡光暴漲,化作九道鎖鏈纏繞而來,直刺她胸前銀焰。
沈青梧悶哼一聲,身形踉蹌,護體銀焰劇烈搖曳,幾乎熄滅。
頸側(cè)黑蛇紋猛然蔓延,像是有無數(shù)冤魂正從她血脈里爬出。
那是契約反噬的征兆——她正在用命點燈。
但她笑了。
嘴角咧開一道近乎癲狂的弧度,眼中卻清明如霜。
“你說你要清算罪業(yè)?”她一步步向前,腳步踩在幻影之上,仿佛踏著尸山血海,“可你點燃的,是更多仇恨。你不是判官,你是復(fù)仇鬼?!?/p>
她猛地撕開左袖,露出心口處那道裂紋,里面跳動著一團微弱卻倔強的銀焰。
“看看這個!”她嘶聲喝道,“它不是來自地府,不是什么神賜權(quán)柄——它是謝昭最后一點執(zhí)念,是那個被你當(dāng)成薪柴燒盡的孩子,拼死塞進我命里的火種!還有那些沒能說出名字的,他們不甘心被抹去,不甘心被稱為‘叛賊’!你們想燒盡天下?可燒到最后,只?;遥 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