夜風穿窗,吹得骨燈如殘喘的呼吸,明滅不定。
沈青梧坐在冷宮最深處的蒲團上,指尖蘸血,在黃紙之上一筆一劃重描地府律條。
金釵為筆,心頭之血為墨,每一字落下,都像在魂魄上刻刀——她能感覺到,那股潛伏在契約邊緣的異樣氣息正被一點點剝離。
三日前那一幕仍懸在心頭:蕭玄策退后一步,不是畏懼,而是震驚。
他看見了龍椅下的白骨,也終于明白,這深宮早已不是權力的游戲場,而是無數(shù)亡魂堆疊而成的審判之地。
而她,是唯一執(zhí)掌尺度之人。
可如今,尺度正在崩壞。
“赦”字已轉為“判”,烙印于心口,每見一個文字,皮肉便裂開一道血痕,仿佛天地間所有罪愆都要由她親筆書寫、親手裁決。
她不懼痛,只怕失衡——一旦審判之權落入邪道,陰陽將傾。
忽地,骨燈劇烈震顫,燈芯爆起一團幽藍火光。
一道模糊虛影自火焰中浮現(xiàn),斷筆殘念艱難凝形,聲音如同砂石磨喉,斷續(xù)傳來:
“……陣成于井底……香奴引魂、影繡織網(wǎng)、骨燈守火、墨刑續(xù)錄……四罪歸一……名‘萬魂證道’?!?/p>
話音未落,燈焰驟縮,殘影碎成點點星灰,消散在空中。
沈青梧瞳孔微縮。
死罪?
她早知墨刑覆滅之后,殘黨不會善罷甘休,卻沒想到他們竟以歷代被審判者的怨念為基,聚合成“無面人”這等非生非死的存在,更布下如此惡陣——萬魂證道陣。
這不是為了奪權,也不是為了復仇。
這是要借她的名字、她的契約、她的審判之力,反過來摧毀地府律法本身!
讓天下再無因果報應,再無輪回秩序,只余下怨氣橫行、冤魂噬主的混沌地獄!
她低頭凝視掌心,“判”紋隱隱發(fā)燙,似有預警。
魂契之中,一股陰冷的侵蝕感正悄然蔓延——就像有人在契約的縫隙里種下了毒藤,無聲纏繞,欲取而代之。
就在此時,冷宮門扉輕響。
影七悄然而至,單膝跪地,遞上一封密報。
“近七日,九千冤魂蹤跡異常,皆向皇陵地脈深處匯聚。另有六名宮女夢游,于墻頭寫下‘謝昭有罪’四字后自盡,血書不褪,且……”影七頓了頓,“字中有銀絲滲出,如活物般鉆入墻體,連通地下。”
沈青梧起身,緩步走向其中一面墻。
指尖撫過血字,閉目催動“血視”——剎那間,那些猩紅筆畫如活過來一般,浮現(xiàn)出細密銀線,交織成網(wǎng),直指地底深處。
她猛地睜眼。
——是陣紋的牽引線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