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青梧是被一陣刺骨的寒意驚醒的。
不是冷,而是空——五臟六腑都被掏盡般的虛脫。
她睜開眼,殿內燭火未燃,只有角落一盞骨燈幽幽搖曳,映出她指尖微微顫抖的輪廓。
窗外天色灰白,晨霧未散,可她卻覺得,這一覺像是睡過了百年。
夢里的銅鼓聲還在耳邊回響,一下,又一下,微弱得幾乎聽不見,卻沉重得壓進魂魄深處。
那是斷旗在敲,也是九千亡魂最后的腳步聲。
他們走得很慢,仿佛怕驚擾了這世間尚存的安寧。
她緩緩抬手,摸到枕邊一小撮灰燼。
觸指即碎,輕如塵埃。
可就在指尖碰觸的剎那,一股極細微的殘念涌入腦?!粋€孩童的笑聲,一只褪色的紅繩發(fā)飾,半片燒焦的衣角上繡著“阿娘”二字。
是燼兵留下的。
她瞳孔驟縮,呼吸一滯。
原來那孩子也曾是人,也曾被人喚作“兒”;原來那些守燈童不只是燃料,更是被遺忘的命。
他們不要供奉,不要長明,只要有人記得:我曾活過。
沈青梧猛地攥緊那撮灰,指甲嵌進掌心,疼得清醒。
可心口更痛,像有無數(shù)根鐵線在絞擰,牽動每一縷殘存的陽氣。
她終于明白,這場契約從一開始就是錯的——地府審判生死,不該淪為帝王續(xù)命的工具;亡魂歸途,不該淪為權貴腳下的燈油。
她緩緩坐起,動作遲緩得如同銹住的傀儡。
兩日昏睡,命火幾近熄滅,左眼焦痕已蔓延至顴骨,皮肉隱隱開裂,滲出暗紅血絲。
可她眼神卻亮得駭人,像是將最后一絲生機都燃進了眼底。
她取出金釵,沒有猶豫,反手劃破掌心,鮮血淋漓。
指尖蘸血,在掌心疾書一個“終”字,隨即狠狠按向眉心!
烙印入骨,劇痛貫腦,她悶哼一聲,額間浮現(xiàn)出一道赤紋,宛如封印開啟的咒契。
這是她以自身罪業(yè)為引,逆寫地府律令的最后一搏——不破陣,不奪權,不救誰,只為焚契。
她要燒掉那個用亡魂點燈的規(guī)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