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青梧踉蹌著扶住案幾,指節(jié)泛白——這是地府的契約音,上回聽見時,她正躺在亂葬崗的尸堆里,用最后一口氣簽生死狀。
"陰巡使功成,可續(xù)陽壽七日。"
"哈。"她突然笑出聲,笑聲撞在青磚墻面上,驚得梁上的蛛網(wǎng)簌簌落。
地府何時施過恩?
上回她替屈死的老太監(jiān)申冤,折了半盞陽火;替被溺死的小皇子招魂,吐了半盆黑血。
所謂"續(xù)壽",不過是拿九團怨氣當利息,抵她這些日子透支的命數(shù)罷了。
案頭的白燭"啪"地墜下一滴燭淚。
沈青梧瞇起右眼,看見那滴燭淚在青磚上暈開,竟顯出"償債"二字。
她彎腰拾起,指腹擦過字跡時,掌心契約燙得驚人——很好,因果分明,她要的就是這個。
墻角的更漏敲過三更。
沈青梧摸出裴仲言前日送來的安魂散。
瓷瓶在她掌心轉(zhuǎn)了兩圈,她突然扯斷腕間銀鏈,用鋒利的斷口劃開指尖。
鮮血滴進藥粉里,立即騰起一陣青煙,混合著艾草與鐵銹的氣味。
"阿阮,你們的怨氣,該找對地方撒。"她將混著精血的藥粉抹在左眼紗布內(nèi)側(cè),紗布下的疤痕突然發(fā)燙,像有人拿燒紅的鐵簽子在戳。
前世被陰物啃食左眼時的劇痛涌上來,她卻咬著唇笑了——痛才好,痛說明這具快油盡燈枯的身子,還能再撐一撐。
子時三刻,靜室的窗紙突然被夜風(fēng)吹得嘩啦作響。
沈青梧點燃新制的黑燭,殘燭的幽藍火焰"呼"地竄過來,在兩燭之間連成一道火線。
她盤坐在蒲團上,喉間滾出晦澀的往生咒——這是趕尸人秘傳的引魂訣,每個字都像重錘砸在魂魄上。
那九道虛影突然動了。
阿阮攥著斷繩繞她轉(zhuǎn)第一圈,碎簪宮女提著破燈轉(zhuǎn)第二圈,凍死的宮娥捧著半塊冷糕轉(zhuǎn)第三圈。
沈青梧感覺有冰涼的氣流順著鼻腔鉆進來,在體內(nèi)橫沖直撞,最后全部涌向左眼。
紗布下的疤痕"刺啦"一聲裂開,鮮血滲出來,卻不再疼了——取而代之的,是一種奇異的清明,仿佛隔著層毛玻璃的世界,突然被擦得透亮。
"陰瞳成了。"她低喃著抬手,指尖幾乎要碰到阿阮的臉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