清梧閣的燭火在風里打了個旋兒,燈芯"噼啪"爆響。
沈青梧盲眼上的白紗被夜風吹得貼在臉上,右手指的刺痛已漫到整條胳膊,像是有冰錐順著血管往骨頭里鉆。
她能聽見冥途在體內震蕩的嗡鳴,那聲音像極了前世趕尸時,尸槨被雷劈裂的剎那——陰魂掙出棺木的嘶吼。
"釘松。。。。。。血償。。。。。。判官來矣。"
低啞的呢喃突然撞進識海。
沈青梧渾身一震,指尖重重叩在案幾上。
這聲音不是從窗外,不是從房梁,是從地底深處涌上來的,帶著腐土與銹鐵的腥氣。
她閉了閉眼,魂識順著刺痛的方向探去——枯井。
那口被鐵板封了十年的枯井,此刻正像個張著嘴的活物。
她"看"見井底的青磚縫里滲出暗紅水痕,每道水痕都纏著半透明的魂影,它們的嘴張合著,重復的正是方才的低語。
案幾上的九釘圖殘卷突然發(fā)燙。
沈青梧摸索著抓起紙卷,指尖剛觸到坤位的墨跡,便像被火燎了似的縮回——那不是墨,是凝固的怨血。
暗紅在她通幽的眼底下翻涌成活物,原本殘缺的圖紋瞬間補全,九根釘子的位置在她識海里亮起幽藍的光。
"小鳶用了怨血。"她低笑一聲,指腹擦過自己掌心的契約紋。
那鎖鏈狀的紋路此刻正泛著青黑,是冥途在警告她危險臨近。
地脈躁動從來不是自然,是被釘了三百年的冤魂醒了,它們要扯斷鎖鏈,要這吃了它們血肉的王朝陪葬。
第二日卯時三刻,沈青梧扶著小鳶的手跨上軟轎。
轎簾掀開時,她對著守在廊下的霍沉道:"替本宮回稟陛下,先皇后陵的松柏該修枝了,本宮去替她老人家看看。"霍沉垂首應"是",目光卻落在她腰間——那串本應隨失明后便不再用的玉珠,此刻正隨著她的動作輕響,每顆珠子都被摩挲得發(fā)亮。
軟轎沒往皇陵方向去。
繞過御花園那株百年銀杏時,沈青梧突然掀簾:"停。"霍沉的佩刀在鞘中輕撞,他上前半步:"婕妤娘娘,此處是西苑禁地。。。。。。"
"本宮知道。"沈青梧扶著小鳶的手走下轎,盲眼上的白紗被晨露打濕,"霍統(tǒng)領可聽過,先皇后未封后時,最喜在井邊喂錦鯉?"她話音未落,鞋尖已碰到塊銹跡斑斑的鐵板——正是那口枯井的封蓋。
鐵板中央刻著"鎮(zhèn)邪"二字,鐵刺因年久銹蝕,尖兒上還掛著暗褐色的痂。
沈青梧伸手去碰,霍沉剛要攔,卻見她指尖已按在"邪"字上。
銹刺扎進掌心的剎那,她低笑:"不是鎮(zhèn)邪,是鎮(zhèn)龍。"
鮮血順著鐵板縫隙往下淌。
沈青梧在井口盤膝坐下,右手按在滲血的傷口上。
冥途在她體內翻涌,這次不是震蕩,是撕裂般的疼。
她能感覺到自己的魂識被什么東西扯著往下墜,像是掉進了燒紅的油鍋,皮膚在沸騰的血霧里一片片剝落。
再睜眼時,沈青梧站在一片赤紅霧海里。
九根水桶粗的鎖鏈從頭頂垂落,每根鎖鏈上都纏著成百上千的魂影——有披甲的士兵,有宮裝的女子,有赤足的孩童,他們的嘴都被鐵釘釘穿,喉嚨里發(fā)出含混的嗚咽。
鎖鏈盡頭刻著古篆,她掃過最近的一根:"艮位釘"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