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哭了。
不是為了從前,不是為了執(zhí)念,也不是為了寬恕。
而是因為,這一次,她終于敢承認(rèn)——
她真的,失去他了。
寒玉床冷光流轉(zhuǎn),四周陰氣悄然退散。
契約暫時平息,可某種更深的波動,正從地底深處緩緩升起。
就在她抬手抹去血淚之際,眉心血紋忽然一跳。
抬頭望去,通冥臺穹頂之上,竟浮現(xiàn)一道極淡的裂痕。
仿佛有什么,正在外面排隊。
等著進(jìn)來。子時三刻,通冥臺外萬籟俱寂,可內(nèi)里卻如風(fēng)暴將至。
沈青梧盤坐于寒玉床中央,雙目雖盲,識海卻如明鏡高懸,映照四方陰動。
她指尖尚染著血淚的余溫,眉心銀紋卻再度震顫——不是痛,而是一種近乎預(yù)警的悸動,仿佛地府律令正被某種無形之力輕輕叩擊。
突然,風(fēng)起。
并非來自四面八方,而是自地下涌出,帶著腐土與香灰混合的氣息。
通冥臺地面裂開細(xì)紋,幽光自縫隙中滲出,如同冥河倒流人間。
緊接著,一隊隊魂影自虛空中浮現(xiàn),整齊列陣,無聲無息。
九百名宮女。
她們皆著素白舊裙,發(fā)間無飾,面容模糊,唯有一雙空洞的眼,盛滿積壓百年的委屈與不甘。
每人手中提一盞紙燈,燈芯微弱搖曳,上書一個名字——或為父,或為母,或為幼弟稚妹,皆是生前不敢呼喚、死后不得歸告的至親之名。
她們跪下了。
整整齊齊,九百人同時叩首,額觸冰冷石面,動作虔誠得近乎悲壯。
沒有哭聲,沒有言語,唯有那九百盞紙燈在陰風(fēng)中輕輕晃動,像極了當(dāng)年她們被拖入冷宮暗道時,手中最后一抹不肯熄滅的光。
燼瞳寄居的金釵驟然發(fā)燙,貼著沈青梧鬢角嗡鳴不止:“你聽……她們在謝你?!?/p>
沈青梧呼吸一滯。
她當(dāng)然聽得見。
那些無聲的叩拜,比千言萬語更沉重。
她們不是來求超度的——她們早已過了怨恨的年歲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