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襁褓中的嬰兒哇哇啼哭,小小的手抓住了她沾滿血污的指尖。
那時她還未死,還是個背著尸袋行走山野的學徒。
她說不出安慰的話,只能站在屋檐下,聽那一聲聲哭喊,一遍遍確認:還有人在活著。
謝昭的魂體微微顫動,裂痕暫緩蔓延。
沈青梧緩緩閉眼,再睜開時,眼中已無波瀾。
她轉(zhuǎn)身,面向那口被玄鐵封印的地井,聲音冷得像從九幽刮來的風:“你們要照罪?好啊——我來當你們的燈芯?!?/p>
話落,她拔下發(fā)間金釵,毫不猶豫刺入掌心。
鮮血蜿蜒而下,順著井壁溝壑流入地脈。
這不是尋常精血,而是承載了她與地府契約的魂契之血。
剎那間,整座皇陵的地氣劇烈震蕩,陰霧翻涌如潮,九千面骨鏡同時震顫,發(fā)出低沉嗚咽。
轟——!
地井崩裂,玄鐵碎片四濺。
一面巨鏡破土而出,高逾三丈,鏡框由九顆將軍顱骨拼接而成,空洞的眼窩中燃燒著幽藍鬼火。
鏡面渾濁,卻清晰映出蕭玄策下令活埋降卒的那一夜:火把照亮深坑,哀嚎聲此起彼伏,而他立于高臺之上,面無表情,只淡淡一句:“盡數(shù)填土。”
鏡前,一道身影緩緩凝實。
半身已化為灰白石像,衣袍殘破,手中握一支斷裂朱筆——正是當年御賜的“監(jiān)軍筆”。
此人正是霍沉,曾是地府鐵面判官,因執(zhí)念過重,逆天改律,被判永世石化,卻不甘消亡,殘魂寄于骨鏡陣中,借怨氣茍延至今。
“你說你是判官?”他聲音沙啞如砂石摩擦,目光如刀,“那你敢不敢叛他?”
沈青梧立于井沿,白衣獵獵,雨水順著發(fā)梢滴落。
她看著鏡中那場被掩埋的屠殺,唇角竟勾起一絲譏諷笑意。
“我不是來叛他的。”她一字一頓,聲如寒刃,“我是來告訴你——你們的火,不該燒到活人的命?!?/p>
語畢,她縱身躍下,墜入鏡陣中央。
而在地面,一片灰燼悄然飄落,貼上靜靜矗立的石燼碑。
下一瞬,一點嫩綠自灰燼中萌發(fā),細芽蜿蜒爬行,竟勾勒出半個“赦”字輪廓——
仿佛某種古老誓約,正在蘇醒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