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——!”無面人怒吼,身影劇烈震蕩,由萬千怨念凝聚的形體開始崩解,“你竟以自身為祭?!審判豈容認罪者執(zhí)掌權(quán)柄!”
沈青梧緩緩站起,風(fēng)雨幻境依舊打濕她的衣袍,可她的眼神卻如破霧之月,清明而冷冽。
一縷青絲自鬢邊滑落,飄于血雨之中,無聲斷折。
“秩序不該建立在謊言之上?!彼曇糨p,卻壓過了萬鬼嘶嚎,“你們說我是劊子手,可真正的罪,從來不在執(zhí)刀之人手中,而在藏刀之人心里。”
她抬手,指尖劃過虛空,九千冤魂從巖縫、井底、碑下掙脫而出,枷鎖像玻璃一樣破碎。
那些曾被活埋的祭判童魂,那些被剜舌焚骨的宮婢殘魄,那些含冤沉井的妃嬪執(zhí)念……皆在銀光中舒展身形,臉上浮現(xiàn)出百年未見的安寧。
“走吧。”她低語,“我不能送你們?nèi)胼喕兀疫€你們一個‘真’字。”
九千魂影仰天長嘯,非怨非怒,而是解脫。
它們匯成一道浩蕩光流,沖破地心井頂,直上云霄,仿佛撕開了天幕一角,讓久違的星辰得以窺見人間。
幻境破碎,現(xiàn)實歸位。
地心井劇烈震動,巖層崩塌,祭判空碑轟然炸裂,露出下方幽深坑洞——層層疊疊的白骨堆積如塔,最小的骸骨蜷縮在最底層,指骨尚握著一枚褪色的紅繩鈴鐺。
沈青梧踉蹌后退,脊背撞上冰冷石壁。
腦海如遭重錘擊打,前世記憶如潮水退去——趕尸路上的風(fēng)沙、師父臨終的囑托、同門慘死的夜晚……一切都在消散,像被某種力量強行剝離。
她低頭,望著手中染血的金釵,忽然怔住。
“我是誰……”她喃喃,指尖顫抖,“為何在這里?我……是不是忘了什么重要的事?”
就在此時,腳步聲踏碎余震。
蕭玄策沖入陣中,玄甲染塵,袍角撕裂,眼中卻燃著近乎失控的痛意。
他一把將她擁入懷中,力道之大仿佛要將她揉進骨血。
玉鎖被他緊緊貼于她心口,低啞嗓音在她耳邊響起,帶著從未有過的脆弱與堅定:
“你是沈青梧。三更雨,五更鼓,我等了你十九年。這一次,換我來贖你。”
遠處,燼兵遺留的骨燈忽明忽暗,殘火映出她手腕內(nèi)側(cè)那道“赦”字——原本倒書的逆紋,如今已轉(zhuǎn)為正書,邊緣金光流轉(zhuǎn),似在回應(yīng)某種遙遠的召喚。
而她心口,那枚由金釵刺入留下的傷痕,正緩緩凝結(jié)成一道暗紅印記,形如古篆——