黑巖小說

第198章 我的債輪不到你們收（第1頁）

第三日，晨光未至。

鳳棲殿偏閣內(nèi)燭火微搖，春雨敲窗，細(xì)密如針，織成一張無邊的網(wǎng)，籠住整座宮殿。

沈青梧在一陣劇烈的寒顫中睜開眼，視線模糊，耳鳴如潮退后的空谷回響。

她抬手扶額，指尖觸到鬢角——那一縷霜白，竟已蔓延至耳后。

她緩緩坐起，動(dòng)作遲滯，仿佛骨頭里灌滿了鉛水。

銅鏡置于案上，映出一張蒼白的臉：眉目依舊清冷，卻像被歲月蝕去了一層生氣。

腕內(nèi)側(cè)那道“赦”字靜靜泛著金光，宛如活物呼吸；而心口深處，一道暗紅古篆隱隱發(fā)燙，形如“判”字，每一次心跳都引得它灼燒般跳動(dòng)。

她盯著鏡中的自己，良久，才低聲問：“……我是誰？”

話出口，她便笑了，笑聲輕得幾乎聽不見。

不是疑問，是諷刺。

三日前地心井崩塌，九千冤魂升天，她以身為祭，破了“千魂證道”之陣，也撕開了大胤百年來最深的罪幕。

可代價(jià)，早已寫在命運(yùn)的契約之上——每用一次代罪之力，就有記憶被忘蜉啃食。

她忘了師父臨終前說的最后一句話。

她忘了趕尸途中那盞為她遮風(fēng)擋雨的油燈是誰送的。

她甚至忘了，第一次握住這枚金釵時(shí)，心里究竟在恨誰。

唯有玉鎖還貼在胸前，冰冷堅(jiān)硬，像是唯一不肯背叛她的信物。

她輕輕摩挲著玉鎖，忽然低語：“石言……若我忘了所有人，還會(huì)記得謝昭嗎？”

話音落，窗外一道灰影掠過，碎碑殘礫間浮起沙啞之聲，如同兩塊巨石碾磨而出：“你破了陣，也破了自己。代罪冥途非人所能承，每行一次審判，便有一段過往化為虛無。終有一日，你會(huì)忘記為何拿起金釵，忘記曾立下的誓，忘記……那個(gè)為你點(diǎn)燃第一盞引魂燈的人。”

沈青梧閉上眼，喉頭微動(dòng)。

就在此刻，一只通體透明的蜉蝣自窗縫鉆入，薄翼輕顫，徑直飛向她伸出的指尖。

接觸剎那，那蟲子驟然燃燒，化作一縷青煙，連哀鳴都未曾發(fā)出。

她垂下手，神色不動(dòng)，心底卻翻涌起一絲異樣——忘蜉畏她，避她，卻又忍不住靠近。

就像那些執(zhí)迷不悟的怨魂，明知她不能救，仍要撲向光明。

因?yàn)樗砩?，有它們無法抗拒的“罪”。

門扉輕響，蕭玄策走了進(jìn)來。

玄色常服未帶冠冕，靴底沾泥，似是從外頭剛回。

他目光落在她染血的袖口、案上尚未干透的血書《冥途律令》上，眉頭驟緊。

紙上每一字皆由金釵劃破指尖寫就，墨跡斑駁，混著黑血，像極了地獄判詞。

他大步向前，一把奪下金釵，聲音壓抑如雷前悶云：“夠了！你已經(jīng)贏了。”

沈青梧抬眼看他，眸光平靜得近乎陌生。

“贏？”她嘴角微揚(yáng)，“我只是換了種方式還債。你以為地心井的真相揭開，就是終結(jié)？不，那是開始。那些被掩埋的罪，不會(huì)因一人伏法而消失。它們還在，附在宮墻、藏在詔書、刻在骨頭上?，F(xiàn)在，輪到我去背那些不該由活人承擔(dān)的罪?！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