一個佝僂身影踉蹌走入,背著一卷殘破竹簡,衣衫襤褸,渾身顫抖。
他走到沈青梧面前五步遠,忽然雙膝砸地,重重跪下。
“墨奴……拜見真判?!?/p>
沈青梧抬眼,瞳孔微縮。
那人撕開胸前破衣,露出一道深陷皮肉的烙印——赫然是一個扭曲的“赦”字,與她心口舊傷如出一轍。
“我是謝家之后?!彼曇羲粏。瑤е倌瓿练e的恨意與悲慟,“百年前,首位被判‘無罪釋放’的死囚,是我曾祖??伞狻皇嵌鞯?,是詛咒!我們一族世代為奴,守著這半卷《罪錄》,只因當年判決有誤,地府不準輪回……直到今日,你捕了偽判之影,破了墨刑執(zhí)念?!?/p>
他雙手高舉殘卷,顫聲道:“此錄所載最后一案——謝氏滿門,勾結外敵,斬立決?!?/p>
沈青梧伸手接過,指尖觸到竹簡瞬間,一股刺骨怨氣直沖腦海。
她強忍劇痛翻開內頁,目光落在旁側一行極小批注上:
【實為替罪,真相在燈塔密檔?!?/p>
她手指猛地一顫,幾乎握不住金釵。
燈塔……那是皇宮最深處的地底監(jiān)牢,傳說中關押前朝秘檔與帝王私刑記錄的地方。
若真有密檔,那便是埋葬真相的最后一層棺槨。
而謝氏……她的姓氏本就是重生后隨意取的“青梧”,可這“謝”字,為何偏偏與她夢境中的童年碎片重疊?
為何每次觸及這個名字,心口的“赦”字都會灼痛如焚?
她還沒來得及細想,身旁的斷筆忽然劇烈咳嗽起來,嘴角溢出墨汁般的黑血。
“時辰到了?!彼嘈?,抬手撫過骨燈內壁,“我這一生,只為解一道咒——書魂不得言真,筆靈不得斷案??赡阕龅搅?,你用血打開了真正的門?!?/p>
他抬起枯槁的手指,蘸著自己的黑血,在骨燈最深處一筆一劃刻下最后七字:
字可偽,心不可欺。
話音落下,他整個人開始片片剝落,如同燒盡的宣紙,隨風化作灰燼,飄散于夜色之中。
沈青梧閉目長跪,將骨燈緊緊貼在胸口,仿佛抱著最后一絲光明。
就在這一刻,燈芯忽閃。
微弱火光映照手腕,“赦”字邊緣竟緩緩滲出金色細絲,如血脈跳動,與心口新生的血符糾纏交融,最終凝成一枚古樸篆文——
與此同時,冥途深處傳來低語,回蕩在她意識盡頭:
“游判承契,可代宣真律?!?/p>
天地寂靜。
風停了,鬼哭止了,連空中殘留的筆靈碎影也盡數(shù)消散。
她不再是那個靠契約茍活的趕尸學徒,也不是任人擺布的八品才人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