他走近床榻,凝視著沈青梧蒼白如紙的臉。
她瘦得只剩一把骨頭,黑袍松垮垂地,銀發(fā)散亂鋪陳,左臉焦痕如烙印般醒目。
可即便如此,她仍像一柄藏在朽木中的利刃,哪怕將斷,也透著令人膽寒的鋒芒。
就在這時(shí),她突然睜眼。
雙目無神,卻直直望向乾清宮地基深處,喉嚨里擠出嘶啞到近乎非人的聲音:
“不是燈……是樹?!?/p>
蕭玄策心頭一震。
“用命火澆灌三百年的‘命脈之根’……它要把整個(gè)皇宮——都變成燈油!”
她猛地掙扎坐起,脖頸青筋暴起,似有萬千怨魂在體內(nèi)沖撞。
她咬破舌尖,鮮血濺在唇邊,終于逼出一線清明。
識海之中,焰瞳殘念低語如風(fēng):“陣眼不在地表……而在開國太祖棺槨之下,萬骨滋養(yǎng)而成的‘魂髓根脈’……你看到的命火,不過是枝葉;真正的根源,早已扎進(jìn)龍脈之心。”
沈青梧喘息著,指尖顫抖卻堅(jiān)定地指向影七:“取圖來——皇陵全卷。”
影七立刻奉上殘破卷軸。
那是當(dāng)年她從守?zé)羲久軒鞀Z出的半幅《山陵志》,記載著歷代帝陵布局,唯獨(dú)中央一片空白,像是被人刻意剜去。
沈青梧深吸一口氣,以指尖割破手腕,任判官之血滴落圖紙中央。
血跡浸染之處,紙面扭曲翻騰,竟浮現(xiàn)出一圈圈猩紅符文,層層嵌套,宛如活物蠕動(dòng)。
最終凝聚成一句銘文:
“生者為薪,死者為壤,帝心為種,國運(yùn)為光?!?/p>
她笑了,笑聲沙啞破碎,卻透著徹骨譏諷。
“原來他們從沒想靠忠魂護(hù)國……他們是把皇帝也當(dāng)成了燃料?!?/p>
三百年前,初代帝王簽下契約,以為借幽冥之力可保江山永固。
殊不知,所謂“照命燈”根本不是守護(hù)之器,而是一株以帝王命格為種、萬民性命為養(yǎng)料的邪樹。
每一代君王登基,便是新一次播種;每一次祭祀忠魂,都是澆灌根系的養(yǎng)分。
而守?zé)羲荆贿^是一群被蒙蔽的園丁,世代看護(hù)這棵吞噬王朝氣運(yùn)的巨根。
她終于明白,為何歷任皇帝皆不得善終,為何早夭皇子層出不窮,為何暴斃妃嬪尸骨無蹤……
不是天命,不是陰謀。
是供養(yǎng)。
“陛下,”她轉(zhuǎn)向蕭玄策,眼神冰冷如冥河倒映,“您頭頂那團(tuán)金芒,從來不是您的榮耀——是它在吸您的血?!?/p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