她又去補繳了住院費用。高利貸借來的一萬四千塊,加上那天賀藍越他們打牌發(fā)得喜錢,卡上總共兩萬三千七百塊。
甚至不夠許童在監(jiān)護病房住上一個月。
陳冬呆呆地坐在病床邊,注視著許童。
這里與icu幾乎沒什么區(qū)別——充滿消毒水味道的冰冷空氣,床頭那臺永不停歇、發(fā)出規(guī)律節(jié)拍的呼吸機,以及墻上監(jiān)護儀里起伏的彩色波形。
但這里有光。
清晨的陽光穿透明凈的玻璃窗,斜斜地照射進來,在床頭投下了一小片溫暖而安靜的光斑。
也正是這片明亮的日光,令陳冬猛然清晰又殘忍地認知到,許童究竟變成了何種模樣。
他瘦得脫了相。
那個曾經(jīng)充滿朝氣的少年徹底消失了。此刻躺在病床上的,是一個輪廓分明、顴骨高高凸起的陌生男人。
他的面頰深深地凹陷了下去,像兩道深刻的、青灰色的陰影,眼窩也塌陷著,纖長的眼睫沉沉地壓在眼皮上。
那身浸滿了陽光的麥色皮膚,被病痛和不見天日的監(jiān)護病房漂白成了毫無血色的蠟黃,嘴唇蒼白,干裂起皮。
陳冬顫抖著,握住他的手掌。
掌心里,再也感覺不到熟悉的溫暖厚度。
她能清晰地摸到每一根凸起的指骨和手背上蜿蜒的青筋。冰涼、消瘦,像一截被折斷的、失去了所有水分的枯枝。
他就像一株被抽干養(yǎng)分的植物,以一種肉眼可見的速度,在她面前一點一點,不可逆轉(zhuǎn)地枯萎下去。
恐慌和愧疚如冰冷的海潮般鋪天蓋地席卷而來。
每一瞬的注視、每一寸的觸碰,都如把鋒利的刀刃,審判著她,日日夜夜地凌遲著她的靈魂。
她忽然從凳子上彈了起來,凳腿劃過地板,發(fā)出吱呀的刺耳聲響。
她卻頭也不回,慞惶地、驚慌地跑出病房,跑出醫(yī)院,落荒而逃。
從那天起,她再也沒有去過醫(yī)院。
她害怕,她害怕。
他再也醒不過來了怎么辦?他醒過來以后偏癱、或者癱瘓了怎么辦?
……他死了怎么辦?
她不知道,她也答不上來。她只是逃避,也只有逃避。
西餐廳的工作變得麻煩起來。
王文靜開始指使陳冬做一些不屬于她的活計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