北境的雪停了。但殺戮沒有。
八百里加急的軍報,帶著血與火的氣息,被送進了護國府。送來軍報的不是驛卒,是陳伯,護國府的老校尉,曾跟著謝緒凌的父親南征北戰(zhàn),一條手臂留在了西境的沙場上。
“將軍,云州快守不住了!”陳伯單膝跪地,這位斷臂的老人腰桿挺得筆直,像一桿生了銹的鐵槍,“王忠那個廢物!他不敢出城!蠻子的騎兵就在城外三十里,燒了七個村子!他連個屁都不敢放!”
謝緒凌沒有去扶他。他只是看著桌案上攤開的地圖,云州城的位置,像一個被人扼住的咽喉。
“軍報上說,蠻族這次出動了三萬鐵騎?!彼恼Z調(diào)平淡,聽不出情緒。
“不止!”陳伯的獨臂攥成了拳頭,“那是王忠的謊報!他怕朝廷追責!我的人親眼看到,蠻子的王帳都立起來了,黑壓壓一片,至少五萬!他們不是來搶東西的,他們是想拿下云州,當成他們南下的跳板!”
大堂內(nèi)的空氣,比屋外十二月的寒風還要冷。
“將軍,您去跟皇上說吧!”陳伯抬起頭,渾濁的眼睛里是血紅的絲,“末將愿為您當馬前卒,只要您一句話,護國府的老兄弟們,沒有一個孬種!我們?nèi)グ言浦輮Z回來!”
謝緒凌沉默地看著他。
他想起了慕卿潯的話。
皇帝的刀鞘還沒找到,他會一直磨你這把刀。
去北境?皇帝會放他這個手握京畿兵權的“孤臣”去一個天高皇帝遠、能輕易擁兵自重的地方嗎?不會?;实坌枰粼诰┏?,當那條用來撕咬文官集團的瘋狗。
“我不能去?!敝x緒-凌說。
三個字,像三把刀子,插進了陳伯的心里。老校尉的身體晃了晃,滿眼的血色瞬間褪去,只剩下灰敗。“為什么?”
“沒有為什么。”
“是為了……為了給老將軍報仇?”陳伯壓低了嗓子,“將軍,國仇大于家恨!老將軍在天有靈,也不愿看到北境的百姓被蠻族屠戮!”
謝緒凌的身體繃緊了。
他放在桌案上的手,五指緩緩收攏。地圖上那座小小的云州城,在他的掌心下被攥得變了形。
就在這時,府外傳來通報。
“將軍,宮里來人了。是高公公?!?/p>
高瑾?;实鄣馁N身內(nèi)侍,司禮監(jiān)掌印太監(jiān)。
陳伯的臉上浮現(xiàn)出毫不掩飾的厭惡和警惕。他站起身,退到一旁,像一頭護主的蒼狼,盯著門口的方向。
高瑾很快就進來了。他穿著一身暗紫色的錦袍,面白無須,走起路來悄無聲息,像一片影子。他臉上掛著一成不變的笑意,讓人覺得暖,又讓人覺得寒。
“咱家給謝將軍請安了?!备哞⑽⒐恚暰€掃過一旁的陳伯和桌上的地圖,那笑意深了幾分,“護國府還是這么軍務繁忙,真是國之棟梁?!?/p>
“高公公有話直說?!敝x緒凌不喜歡兜圈子。
“將軍還是這么個性子?!备哞獜男渲腥〕鲆痪睃S綾,“皇上有旨?!?/p>